第八章

    桂阳老家在江南，冬天虽然没有江北冷，但没有暖气，冬天如果不生一个火烤烤，似乎比北方还要难熬，除非躲在被子里。因此，每到冬天来临之际，家家户户开始在灶房中间用木材或煤炭炉边做吃的，边烤火吹牛。

    桂阳老家农村的灶房几乎都是安置在一楼，当房子修好后，家家户户选择一间通风较好的房子，不管是用硬土还是混凝土平整灶房，都在正中间预留一米见方的地块砌成正四方形的凹形火膛，条件好的在凹下去的地方支一个煤炭炉；条件差的干脆在凹下去的地方撒一些草灰支一个铁匠铺专门打制的四、五十公分高的三角架，三角架上支锅，架下用木材生火。一家人围在火膛四周即可享受火锅的美味，又可去除冬天的寒冷，其乐融融。

    这天晚饭后，桂阳又与家人围住火膛烤火，唠家常。桂阳的父亲桂永信叨着一支大重九香烟，脸上露出微笑，吐故纳新悠哉悠哉的品味。桂阳的父亲没有烟瘾，高兴时偶尔抽一支玩玩。这次桂阳带回两条大重九香烟专门招待来家里闲聊的伯伯和叔叔们。桂阳父亲吃完后坐在火膛边感觉缺少些什么，于是顺手从摆在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桂阳连忙用火钳从火膛里夹出一棵红红的炭火点上。趁机说：

    “爸爸、妈妈：我这次休假加上路途大概有四十多天，回来时去贵州看望战友的父亲用了几天，我想在家过完年后留十多天去北京看看文蓉和她的父母。”

    “你和文蓉到底是怎么考虑的，听你上次来信说她要去学习五年，这么长的时间，你怎么办？难道等她学习完后再结婚，到时你都快三十了，万一她不回来你不是白等了？还有听你说她父亲是一个什么部长，母亲也是一个处长，那是多大的官，那么好的条件会不会变卦啊！”父亲桂永信还没有说完，桂阳母亲阳关萍接过话头：

    “是啊，你高中同学赵永生找了个大队支部书记的女儿做老婆，听说没有少受罪，像个长工似地服侍着还不讨好。她那老婆仗着她爸爸是个书记，扯高气昂的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稍不如意非打即骂，天天吵吵闹闹的有什么意思！”

    赵永生是桂阳高中时比较要好的同学之一，在送文蓉回北京住在昆明时，付凯曾告诉桂阳，在他回家探亲时与赵永生等同学吃过一次饭，饭桌上所有同学都取笑赵永生，说他是一个“妻管严”。又都劝他：“你老婆又不是西施，不行的话趁早离了算了！”没有想到赵永生还是挺男人的，说：“我这是好男不跟女斗，老婆本是用来疼的，何必跟她计较，让着她一点等以后有孩子了她会好的。”

    桂阳听到后也觉得赵永生做的没有错，牺牲了自己尊重了别人，何况还是自己的爱人，未来孩子的母亲。现在又听母亲提起，桂阳心想此次回来得抽时间与赵永生聊聊，多多开导。

    “爸、妈：文蓉不是这样的人，她心好、孝顺、热情，我看上的是她的人不是她的家庭。当时我受伤住院一个多月，都是她不怕脏、不怕苦一天天照料，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好的那么快。”

    “哥哥说的没有错，想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能那么照料哥哥，应该不会差，要相信她，也要相信哥哥的眼光。”桂阳的弟弟桂明也在旁边帮腔。

    桂阳有兄妹四人，桂阳是老大，二弟桂明，三妹桂梦，四妹桂圆。吃过晚饭后，桂梦和桂圆早就躲在房间的被子里去看琼瑶电视剧《几度夕阳红》了。

    “不是我们不相信，我们的意思是要你哥哥慎重一些，免得到时后悔。不要又像宋诗诗那样，听说你上前线就断绝关系，一点情面都没有。她以为她多么聪明，现在俩口子整天吵吵闹闹的，估计要不了多长时间怕要离婚了。”

    “所以，当时她给我写信，我坚决不同意，后来还不是你们俩老的劝说才与宋诗诗好的。她是什么人我们同学都知道，还不是你们不了解瞎撮合，过去的事现在不要再提了，她与文蓉比完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桂永信听完桂阳的话沉思良久，大大地吐了一烟圈后开口。“既然你对文蓉那么有信心就要好好对待她，不要丢老桂家的脸。别的不说，她可以说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当时不是你好了才告诉我们受伤的事，又不准我们去部队，我们怎么样都应该去看看的。”

    桂阳母亲也说：“老大，你说要去北京，得好好准备，多带些土特产，不能让人家看不起我们农村人。”

    桂阳身为长子，桂阳的父亲和母亲习惯叫他“老大”。

    “不用准备什么，他们不会在乎这些的。”

    桂阳的父母是农村那种醇厚朴实的典型代表，他们不仅希望自己的子女长大成人、成家立业，更希望自己的子女做人待物要对得起良心，更不能被人在背后指着脊梁骨。这夜，他们围在火塘边谈了许多、许久才各自入睡。

    列车穿武昌过长江，奔驰在一望无际沃野千里的华北大平原上，从车窗中望去，遍野曾经被玉米覆盖的庄稼地里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好像泛滥着一阵又一阵白色的波澜。更可见广袤的平原上，时远时近若断若续的农庄田舍，也都一齐淹没在这无限恰似棉絮的波澜之中。风驰电掣的列车一小时一小时的奔驰着，而窗外所见仍然是那同一幅图画，这平原委实是太大了。作为中华文化的发祥地，华北平原保存了众多文化古迹。保定满城汉墓、石家庄赵县赵州桥、邯郸赵王城和安阳殷墟。

    在今天的燕赵大地上，桂阳第一次领略大平原的风光，虽说看不到春天的生机、秋天成熟的果实，夏天狂野奔放的黄河。但白雪皑皑却是头一回见到。他心情好极了，想到即将到达北京，即将见到分别半年之久的爱人，不由地哼起：“我爱北京□□，□□上太阳升，伟大领袖□□指引我们向前进……。”

    这首桂阳童年反复歌唱，并给他带来无限向往的歌曲，曾几何时他把能到北京作为自己的奋斗目标，现在终于既成事实，唱起来也就更加亲切。

    列车终于到达北京车站，桂阳随下车的人群来到车门边，东张西望发现文蓉没有进站来接。嘴上嘟噜，“难道她没有收到电报，要不就是在站台外。”

    其实，桂阳刚到列车门口她就看到了。她是一个活泼调皮的女子，她想故意逗逗他。于是躲在站台的柱子后面观察，看他看不到自己时有什么反应，只见他东张西望更觉得好笑。桂阳左看右看没有见到文蓉，提着包随着人流慢慢往站台外走，当走过一根柱子旁边时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并听到一个年轻女子甜美的声音。“唉，年青人看什么，东张西望的找美女啊！”

    桂阳没有回头，听声音就知道是文蓉，笑嘻嘻地回答：“你说对了，我就是找你这个把我的心已经偷走的美女！”

    桂阳转过身，见文蓉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煞是美丽。不是碍于身上的军装，桂阳恨不得立马亲她一口。

    文蓉接过桂阳左手上的一个小包，与桂阳肩并肩的出了车站，来到车站广场右边，驾驶员老远见到他们过来，打开轿车后备箱，并上前几步接过文蓉手中的小包，又要来提桂阳手中的行李。

    桂阳看战士心里明白是送文蓉来接自己的驾驶员，连忙谢绝，并与他一起把行李放在一辆悬挂“甲”字的军用轿车后备箱里。随后，来到车后门旁，没有想到文蓉拉开后边的车门，调皮地打了一个手势：“桂先生，请上车！”

    待上车坐稳后，文蓉靠在桂阳身边，桂阳趁机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文蓉对着桂阳的耳朵轻轻地说：

    “你好大的面子，这是老头子第一次用公车接人。”

    桂阳为文蓉的父亲这样看重自己感到高兴，又为破了她父亲的规矩感到不安。

    “真不好意思，早知道这样我们不应该告诉他的，我们打的就是。”

    文蓉侧过身，用手在他鼻子上轻轻一点，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轻轻地说：“说明老头子喜欢，你可要趁机好好表现。”

    “是，文小姐！我保证做一个称职满意的好女婿！”他对着文蓉的耳朵嘻皮笑脸地答道。

    文蓉又伸出手往桂阳胳肢窝里轻轻挠了两下，桂阳强硬着没有笑出声来，但文蓉没有就此罢手的意思，她把手放在那里不动，笑嘻嘻轻轻地警告桂阳：“你再贫嘴我就不客气了！”

    离开战地医院的那晚，桂阳和文蓉请黄关阳、刘渝和江莉等吃完晚饭后回到战地医院，见时间还不到晚上九点，又向小山坡走去。这个小山坡曾给他们带来多少个难忘的夜晚，俩人心里都清楚现在离开了，可能永远没有机会再回来了，俩人心里更舍不得放弃这最后一次。于是，俩人来到经常坐的石头旁，文蓉伸手拉桂阳胳膊肘儿的时候，无意之中挠着桂阳的胳肢窝，桂阳忍不住哈哈大笑。文蓉知道他这里怕痒，自此闹着玩的时候她都要来挠，直到桂阳告饶才罢休。

    “姑奶奶，我投降还不行吗？”桂阳看着文蓉嘻皮笑脸的还要逗她，她又挠了两下，这才把手缩回来，指着右前方“□□到了”　。

    桂阳侧头看果然是□□城楼，在□□城楼中间悬挂着大幅□□像，桂阳庄重地行视注目礼。

    一分钟后，文蓉又指着右边古建筑大门俩个士兵站岗的地方。“那是新华门，中南海就在里面”。

    司机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战士，正是好奇心最强的年纪。自文蓉他们一上车就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俩在后面讲话、打闹，包括桂阳亲文蓉和文蓉把手伸入桂阳胳肢窝挠痒也都揽于他的眼中。早在开车之前，他就把后视镜调到能看得见后排座位的位置，他一边看一边开车也一边想，人这东西真奇怪，小姐平时很少说话，怎么见到男朋友就一直说过不停，看他们的样子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其实文蓉不是不爱说话，她是分得清场合、晓得矜持的姑娘，对不熟悉的、谈不来的，她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对司机、保姆也只是礼节性地打打招呼，所以不了解的人都说她是个“冰美人”。

    汽车过了新华门、西单，来到复兴门外大街，在一立交桥处往右拐了拐，又往左拐了两个弯，最后经过一道有二名警卫站岗的大门，顺大门右边的柏油路又转了一个弯，在一栋三层楼旁停下。从进大门开始桂阳左看右看、心里琢磨，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官小，有人说在北京一根扁担能打倒三个处长，看来一点都不夸张。从这些房子的布局来看，仅这个院子不知道有多少将军级以上人物在这里居住，如果老美丢下一棵□□，国家损失不知有多大。

    桂阳这人就是爱琢磨，什么事到他的脑袋里不是往好的地方想，尽想些邪的或发生问题如何办？按他的话说不打无把握之战，希望有多大失望有多大，如果想坏一些失望也就小一些，丢掉了也就不心疼。

    文蓉见他低头沉思，肯定是看到小院别墅有感，她也不打扰桂阳的沉思默想。待车停下俩人下车准备拎后备厢里的行李时，保姆已将门打开紧跑几步伸手接过文蓉手中的包，又要来拎桂阳手中的包，被桂阳婉言谢绝！等他们俩到达门口，见俩位五十岁左右的一男一女迎出来，桂阳已从文蓉寄给自己的照片上知道这就是文蓉的父母，未来的老泰山、岳母。没等文蓉介绍，连忙放下行李，“啪”地敬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军礼，带着浓厚标准的普通话说：

    “叔叔、阿姨好！我是桂阳！”

    “噢，桂阳！辛苦了，快进来！”

    文蓉的父母见眼前的小伙子个子适中、不胖不瘦，再看浓眉大眼、眉清目秀、五官端正、精神饱满，说话礼貌，心中非常欢喜。尤其是文蓉的母亲看到后暗自沉思，“他比照片上更加英俊，怪不得小妮子那么喜欢他！”

    丈母娘看女婿是越看越喜欢，她脸上堆满欢喜的笑容，眼睛笑的只剩一条缝。文蓉母亲的表情完全被文蓉看在眼里，她知道爸爸、妈妈心里很喜欢桂阳，看来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尽管那次文蓉的母亲考验了她一下，她知道母亲已基本同意，但母亲没有见过桂阳，还存在变化的因素，她怕母亲在见到桂阳时不冷不热，或者有意为难桂阳一下，到时自己夹在中间又该如何处理？现在，从见面的第一印象看，自己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桂阳真不赖，心里不由得意起来。

    文蓉跑过去拉住父亲的手膀，撒娇道：“我不理你们啦，你们只顾招呼他，把我当隐形人啊！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你们是重男轻女！”

    “哎呀，我们把这丫头忘记了，她这是在讨赏呢，老张你同意不？”

    文蓉的母亲知道文蓉的父亲“同意”指的是什么，立即答道：“同意，同意，我一万个同意！再说，我们要是不同意，小妮子不把我们吃啦！”

    文蓉和桂阳羞红着脸，桂阳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是那么爽快，红着脸说：“叔叔、阿姨，我和文蓉让您们操心了！”

    文蓉母亲没有想到桂阳这么会说话，更加高兴，眉开眼笑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没有，没有！是文蓉不懂事，她没惹你不高兴吧！”

    她自己也知道这话说的是废话，看他俩的样子，即使丫头惹他生气，也是一百个愿意。只是一时找不着合适的话，暂时搪塞一下。

    桂阳知道文蓉的母亲在有意试他，立即回答：“阿姨，文蓉是个好姑娘，我的命都是她救的，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我怕这辈子难以报答她！”意思说我的命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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