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火云头陀道:“洒家已发出讯息,召请几位师兄第到此,和雷兄合作之事,实有碍难之处。”
雷方雨笑一笑,道:“金、木、水、火、土五行聚齐,自然是实力强大。但大师的师兄弟未到之前,大师可有把握胜过方振远吗?”
火云头陀道:“听说他子母金刀确有过人之处。只是洒家虽然不怕,不过他没有胜他的把握。”
雷方雨道:“方振远狡猾得很,大师一人之力,纵然相遇,恐也无法把他制服,但如加上雷某人,那就有十成把握了。”
火云头陀沉吟了-阵,道:“好吧!咱们暂时合作,不过,洒家几位兄弟赶到,那就立刻散伙了。”
雷方雨道:“咱们的机会不多,如若三、五天内找不到方振远,那就很难再找到他了,大师几位师兄恐非三、五日能够赶来吧?”
火云头陀点点头。
雷方雨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快些行动”
两人打量了一下山区形势,竟然折向南方行去,和董百药的去向刚好相反。
小高皱皱眉头,道:“方总镖头,他们似乎都在追杀你,这是甚么原因?”
方振远苦笑一下,道:“驱虎吞狼之计”
小高道:“但他们怎会如此齐心合力呢?”
方振远道:“方法很简单,只要透露出一点消息,说我身上怀有三清宝-,那就自然成为大家追杀的了。”
小高叹息一声,道:“怀璧其罪,这三清宝-如此的不吉利,竟还有这么多人去抢夺它!”
孟小月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嗜武的人怎会放过三清宝-这样的武学宗典啊”目光一掠方振远,接道:“方总镖头阅读过此书,那上面记述的武功算不算绝技,世无匹敌?”
方振远道:“就方某所能了解的,那上面记述的武功,确都是方某人从未闻未见之学。”
孟小月目光转注到小高脸上,叹口气,道:“如若咱们真要找一个隐蔽之所,这本三清宝-要消磨你三、五年的时光了。”
小高看过拳掌十二诀之后,心中对三清宝-确实发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嗜武如狂,但还保有一份纯洁的心,沉吟了一阵,道:“这本三清宝-由我们三人保护,自然也由我们三个人共同参与研究。”
孟小月笑一笑,道:“这种绝世奇学,如若没有相当的天赋,只怕很难练习成功,像我孟小月恐怕就没有这个天份,不知方总镖头认为如何?”
方振远道:“在下虽然笨一些,但如下些工大,多少总还可以学到一些东西。”
孟小月道:“这么说来,方总镖头还是念念不忘学习三清宝-上的武功了?”
方振远的江湖阅历是何等的丰富,已然听懂了孟小月的弦外之音,轻轻咳了一声,道:
“三清宝-上记述的武功繁杂,除非天才,一个人穷毕生之力,只怕也很难尽得所学。再说三个人同时练习,一扛遇上不解之处,也好有个商量。”
孟小月道:“能者无所不能,笨的人只伯提供不了甚么帮助。”
方振远道:“智者千虑,亦有一失。愚者岂会毫无一得,武功之道,博杂万端,有些困难,纵然是独高八斗的人,只怕也无法解决,要借重江湖上的见闻阅历了。”
孟小月道:“这么说来,你方总镖头的见闻、阅历是很丰富了?”
方振远道:“这一点,在下不敢妄自菲薄,如论江湖上见闻之博,在下绝不在两位之下。”
孟小月还要反唇相讥,却被小高伸手阻止,道:“三清宝-既然落入了我们三人之手,也是一种缘份。谁能学得多少,只有各凭悟性、智慧了。”
方振远道:“小高说得不错,目下处境险恶万分,江湖同道已有不少人进入山中追寻咱们行踪,就算三人合作,力量亦是有限,如若再有争执,那岂不是更为脆羽,何堪强敌围攻?”
“哼!其实只要你方总镖头愿意自己牺牲,那就不难引开强敌”孟小月语气冷漠地说:只怕你方总镖头没有这个勇气。”
方振远淡淡一笑,道:“在下也自知没有这份气度,所以,从不敢自作承诺。”
小高一皱眉,道:“江湖高手云集,方总镖头一人之力,如何能够对付?”
原来,小高还未全了解两人在争论甚么。
方振远道:“在下倒是明白孟姑娘的意思。”
小高道:“甚么意思?”
方振远道:“孟姑娘是希望由在下作饵,引开他们”
小高叹息一声,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孟小月道:“为甚么不可能?入山之人都知道方振远身藏宝-,只要他一现身,所有的人却会追他而去”
小高接道:“入山这许多人,不会全部上当,再说消息传出之后,四面八方合围、兜截方总镖头,他逃出罗网的机会很少。”
孟小月微微一笑,道:“如若方总镖头真要存心保护三清宝-,只要选一个适当的地方自绝一死,再留书说明宝-已然焚烧”
方振远接道:“入山之人,个个都是久走江湖的人,只怕他们不会相信。”
“就算不相信”孟小月道:“但也成了一桩千古疑案,问题在你方总镖头是否有自绝的勇气?”
“没有。”方振远很快地回答:“在下如能活得下去,绝不轻言死亡。”
小高挥挥手,阻止孟小月说下去,道:“此时此情,咱们应该合力同心,共渡难关才是!”方振远道:“不错,过去的恩恩怨怨,都已是昨日黄花,现在的处境,咱们是利害一致,合咱们三人之力,是可以和一门一派的人物抗拒,自保的力量应当不弱。”
孟小月道:“身处险地,你方总镖头也许会全心合作,只怕一旦找到了平安所在,你又会暗中谋计整我们了。”
方振远睑一红道:“姑娘放心,小高对我有救命之恩,在下怎会再动妄念。”
孟小月接道:“好吧!再相信你一次,不过,你再有阴谋行动,可别怪我们出手无情了。”
“当然,当然!在下和两位患难与共,生死同命,就算日后再出江湖,亦将安危相依,祸福同当。”
小高道:“大姐,方总镖头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要再多猜疑了,小弟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一件事,先要想办法隐起行产踪,如非必要,最好别和他们照面、动手。”
孟小月看看方振远,道:“你江湖阅历丰富,心计最多,可有甚么高见?”
“方某同意高兄弟的看法。”
他忽然改称高兄弟,听得小高呆了一呆。
孟小月道:“嗯!但要如何才能避过他们的追查,何处才是安身之地呢?”
方振远沉吟了一阵,道:“此秘密若还未泄露在江湖之上,那自然是选一深山大泽之处,人迹罕至,习练武功方便很多。但目下形势不同,深山幽谷,反成了他们搜查的目标”
小高接道:“对!大隐于市,找一个他们想不到的地方。”
孟小月道:“如只是逃避他们的追寻,那倒容易,随便找个地方一躲,就够他们找个三、五年了。困难处是咱们还要练习武功,那就很难保持隐密。”
方振远道:“宝-上武功神奇,练起来惊世骇俗,市街闹区,自然不便,隐居之处,既要出人意外,又要有练武的地方。”
小高沉吟了一阵,道:“这就很难找了。”
方振远道:“在下保镖北上时,路过开封,无意中发现了一座被查封的王公府邸,宅院深广,蛛网积尘,只是事隔数年,那座宅院不知是否又被启封使用?”
孟小月道:“我也想到了一个地方,不知是否适用?”
小高道:“快说出来听听。”
孟小月道:“洞庭湖中有一片浅滩,长满芦苇,纵横十余里,中间有一座小小的渔村,居民只不过三、四户人家,那辽阔苇林中有不少突出水面的荒凉小屿,无人居住。三年前小妹逃避几个人的-缠,曾经躲在那片芦苇林中,住了数月之久,水道曲折,苇林无际,就算明知人在林中,找起来只怕也不太容易。”
方振远道:“四面湖水,一旦被人发觉追杀,势必要泅水而逃,不知高兄弟的水中功夫如何?”
小高道:“惭愧!惭愧!在下只不过略通水性而已。”
方振远目光一掠蛇娘子,道:“孟姑娘的水性定然是不错了?”
孟小月笑一笑,道:“还可以啦!只要稍有基础,学起来并非难事。”
方振远道:“在下对此道也只是勉可泅泳,还得孟姑娘多多指点了。”
形势逼人,方振远开始和孟小月、小高套起交情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顶高帽子使得孟小月心中甚感舒畅,不觉之间,对方振远产生了几分好感。
小高道:“沙洲处处,芦苇辽阔,到处可以结芦而居,又好玩又可隐蔽行踪。”
孟小月从来没有见过小高那种神往的高兴神情,顿感开心,笑一笑道:“你先别太高兴,须知也有很不好玩的时候。”
“你是说敌人追踪而至?”
孟小月道:“不是”
“那还有甚么事情,大姐不要卖关子。”
孟小月道:“夏雨秋泛,长江洪峰,洞庭湖的湖水亦受影响。洪流过处,不但沙洲尽没,连那高过一人的芦苇,亦被淹入水”
小高呆了一呆,接道:“那不是很危险吗?”
孟小月格格一笑,道:“好弟弟,放心吧!这种事不是常有的,事先也有征兆,大姊我自然会有准备,就是你想要淹死,大姊还舍不得呢。”
小高感到脸上一热,欲言又止。
方振远却微微一笑,道:“在下也觉得那里不错,但是如何能够一路不露痕迹,恐怕要大费周折了。”
孟小月道:“这一点要好好地设计一下才行。”
三个人立刻凝目沉思起来。
方振远走镖经验丰富,在江湖上与黑道人明争暗斗了十几年,但要想一个行走千里而不让人发觉的方法,竟也想不出来。
转头看去,只见孟小月微皱着眉,似是正想得入神,小高却瞪着两个眼睛,嘴角间泛现出一抹微笑。
看样子,小高似是已经想到一个解决难题的办法了。
方振远重重咳了一声,使得孟小月和小高由沉思中醒了过来,望着方振远。
孟小月吁一口气,道:“方总镖头可是想到了甚么好的办法?”
“方某没有想到,不过,高兄弟已经想到办法了。”
望着小高,孟小月眨动了一下眼睛,道:“真的?”
小高微微一笑,道:“办法倒是想到了一个,只是不知道管不管用?”
方振远道:“高兄弟,办法慢慢再谈不迟,方某希望先行请教一事。”
小高道:“总镖头请说。”
方振远道:“高兄弟的大名是”
小高愣了一愣,答不出话来。
方振远道:“此后,咱们要相处一段很长的日子,总不能一直叫你小高吧?”
小高道:“唉!我隐约记得小时候,有人叫过我小秋,其地的我都记不起来了。”
方振远道:“高兄弟对幼年的事,一点也记不起吗?”
小高苦笑一下,道:“我记不得母亲的样子了,记忆中只知一位带着我的叔叔,他告诉我姓高,还叫过我一次小秋”黯然一叹,住口不言。
方振远冷眼观察,发觉小高有一些难言之隐,话语之间有很多的破绽,但却未再追问。
孟小同道:“名字不过代表一个人罢了,随便取一个就是。”
方振远道:“其实高秋这个名字不错,秋高气爽,正是男儿大展抱负的时光。”
孟小月道:“秋字不好,秋字太萧索,我看还是改个名字好。”
小高看着两人争辩,脸上闪掠过一抹痛苦之色。
方振远叹口气,道:“高兄弟小小年纪已具极上乘的武功,日后必成江湖大豪”
小高自中闪起一片湛湛神光,暗中祈祷:我甘为仆役,流浪天涯,就是想追求江湖上最高深的武功,但求皇天不负苦心人,如我所愿。
“对!方兄说得不错,高兄弟天赋过人,又肯用心,别人要几年练成的功夫,他能在数月之间尽得神髓,日后成就当不可限量,总得有个好听的名字才行。”
“君子不忘本,秋字不可去,月到中秋分外明,剑如秋风扫落叶,方某斗胆,在高兄弟秋上加个剑字,不知两位以为如何?”
孟小月道:“秋月皎皎,秋风愁人,虽然酷了一点,但总算和大姊这个月字攀上了关系,叫起来也挺顺口的。兄弟,你就叫高剑秋吧?”
小高淡淡一笑,道:“两位都觉得这个名字不错,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孟小月道:“你想到了甚么能在千里行程中隐蔽身份的法子,现在可以说了。”
小高神色一整,道:“目前进入山区的江湖人物,都还人知道我们和方总镖头走在一起,只要我们故布疑阵,把他们引入迷途,集中向一个方位,咱们就可以摆脱他们遍布四面的搜查。”
方振远道:“好办法!咱们立刻行动。”
孟小月道:“脱离山区之后呢?”
小高道:“方总镖头的易容之术十分高明,咱们扮做一般商旅,从容就道,沿途既可默查武林形势,也不会留下可资追寻的痕迹。”
“对!绝对不会有人想到,咱们南下洞庭,高兄弟这金蝉脱壳之计,实在高明,方某佩服得很。”
方振远经验丰富,布下的疑阵甚是精巧,再加上蛇娘子、高剑秋的穿针引线,果然引得大批进入山区的武林人物,集中北上向泰山主峰汇聚。而蛇娘子等三人,却悄然脱出山区,扮作商旅就道南下,赶向三湘。
孟小月也换上了男装。
途中所见,使得久走江湖的方振远和孟小月也为之震撼不已。
原来,三清宝-重现江湖的事,已经引起了武林全面的骚动,黑、白道中的高手,分由四面八方赶来,在官道上快马疾奔的,全都是佩刀挂剑的武林高手,蜂拥着向山区赶去,连少林高僧、武当名宿也不例外,出现在官道之上。
但最使小高惊讶的是,关外龙家堡的人竟也出现了。
这件事,似乎已成了武林中惊天动地的大事。
方振远暗暗忖道:“如此庞大的阵势,如此众多的高手,处此情景之中,的确是危机重重。幸好已易装改扮出了山区,要不然岂不陷身于困境而无法脱身吗?”
其实,不只方振远如此忖想,蛇娘子孟小月也暗暗松了口气。
就只有小高似乎并未觉得如此严重。
三人的商旅打扮,避过了众多高手的耳目。
一路之上虽是惊险、刺激,但经过了易容之后,并未引起注意,只当这三人是行商的过路客。
小高等三人忽而疾走,忽而慢行地南下。
至行离济南百里外的官道上,三人才恢复正常速度而行。
高剑秋轻轻吁一口气,道:“当真是开了眼界,这两日途中所遇的武林人物,不下数百人,全都是为了那三清宝-吗?”
方振远回顾一眼,看四周十丈内没有生人,才点点头,道:“不错!我走镖近三十年,也看过两次轰动江湖的大阵仗,但和今日情形相较,那只是小巫见大巫了。”
孟小月道:“你是说五年前丐帮和八卦门那一战吗?”
方振远淡笑道:“十几年前的一战,使得名满江湖的韩七绝,突然间消失不见,那时孟姑娘年纪还小,大概还不知道这件事情”
孟小月接道:“我听人说过。”
方振还道:“五年前那次大战,使得崛起于江湖的八卦门、七星寨全军尽墨,消失江湖。
使得活跃江湖的丐帮损失惨重,元气大伤,至今仍未能恢复在江湖上的活动。”
高剑和道:“那一战究竟为甚么?引起丐帮和七星、八卦两个门户的大火并?”
方振远道:“门户的兴衰,和人才有关。四十年前,七星、八卦两个门派收了一对孪生兄弟,哥哥投入了八卦门,弟弟被罗致入了七星门。想不到这两个人竟然是练武的天才,不但青出于蓝,而且,把两个门户整理得十分兴旺。这一对兄弟欲扩充实力,收录弟子,难免良莠不齐。八卦门实力虽然扩充很快,但却和丐帮冲突起来,由小而大,渐成水火难容之势。
终于引起大冲突,七星门主顾及于兄弟之义,不能不帮忙。七星、八卦两门在这一场激战之后,几乎死伤殆尽,而丐帮中的精英,也损失很多。这就是数年来,丐帮很少在江湖上活动的原因了。”
孟小月吁一口气,道:“方总镖头,你们那些所谓白道中的侠义人物,有几个是真正的君子?”
方振远脸上一热,道:“黑、白两道中人,都是人,江湖上经验的累积,情势的逼迫,都会使一个人改变自己。方某人初入江湖时和现在的为人处事,绝对大不相同。”
孟小月道:“雷方雨、董百药,都是侠名甚着的人,你对他们的看法如何?”
方振远顿然满睑怒容,道:“董百药乃一派掌门,雷方雨自称是一方大豪,但他们竟然甘愿受人利用,下手劫镖”
孟小月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那人是董百药?”
“他认为蒙着脸,我就不知道是谁了,那也太小看我方某人了。”
孟小月道:“现在大概已经脱离了危险地区,咱们闲着没事,那就聊聊天吧。”
方振远微微一笑,道:“姑娘有甚么话尽管说吧!方某经历过这一次大变之后,把一些虚名假利,早己看淡了。”
孟小月笑道:“想想人生的际遇,可也真的是变化无常啊!我孟小月被人称为蛇娘子,江湖上不知形容成甚么样的凶残狠毒了,谁又能料到我这个江湖上凶名素着的人,竟然会和你方总镖头走在一起”
方振远接着道:“惭愧!惭愧!”
孟小朋道:“江湖上是不是把我形容得不堪入耳?”
方振远微微一笑,道:“实话实说,姑娘在江湖上的声誉,实在是不怎么好。”
高剑秋道:“其实,我和大姊相处以来”
“怎么样”孟小月格格一笑,道:“是不是很坏?”
“不!是相当的好,和江湖上传说的完全不同。”
孟小月叹息一声,道:“他们说我役毒伤人,心狠手辣也就算了,竟又说我纵情放肆,不计贞德,实在叫我难过。不瞒两位说,我孟小月虽然出身绿林,但我到现在还是清清白白的身子”
方振远是同等老辣的人,早已瞧出了孟小月对小高一片深情,也明白她是借题发挥,表白一下。何况,这几日相处下来,在感觉中,这位孟姑娘确-媚可人,和传言中冷酷残忍的蛇娘子完全是两回事,便接道:“江湖上的传说,难免以讹传讹,姑娘不用放在心上。”
孟小月回顾小高一眼,正待开口,突闻一阵迅雷急雨般的蹄声传入耳际。
回头看去,但见烟尘滚滚,一群骑士急驰而来。
方振远心中一惊,道:“来人可疑,小心一些。”
一带马,转入道旁。
四匹快马挟着一片烟尘,飞驰而过。
马上人个个佩带兵刃,一眼之间就可看出是武林人物。
只是马行过快,无法看清马上人的形貌。
快马一闪而过,方振远刚刚吁一口气,疾奔而过的快马,去势突然一缓,缰绳轻带,忽然间又转了回来,缓缓向小高等三人行来。
方振远凝目望去,只见当先一人,五十多岁,颏下留着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子,瘦骨嶙峋,穿一件淡灰色的长衫,腰里束着一条白色布带,身上积满了尘土,两只眼睛大得出奇,占了整个脸宠的六分之一,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这种特别奇异的形貌,方振远一眼就认了出来,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眼龙彪,不禁心头一震。
紧随龙彪身后的三个大汉,一样的蓝色劲装,但却满布黄尘,四匹塞外长程健马也都露出疲态。
显然是经过了一阵长程奔走。
龙彪一对特大的眼睛,肆无忌惮的在三个人睑上打量,似是要从三人身上找出甚么隐秘一般。
蛇娘子孟小月改成了男装,三个人都已易容改扮成经商行装,虽然骑着马,但一看就知道是三匹劣马,一天跑不过百里路程,善于骑术的武林中人,绝不会骑这种马。
龙彪开口了,声音像雪山冰窟中吹出来的寒风,道:“哪一位是方总镖头方振远?”
三个人相顾愕然,却无一人接口。
方振远、孟小月都是久走江湖的人了,自然是沉得住气,就是小高也能应付这场面,装得维妙维肖。
龙彪目光转动,开始打量着三个人的身体和马匹。
他想找出兵刃藏放之处。
刀、剑之类的兵器,都在三尺之上,很难收藏得不露痕迹。
三个人赤手空拳,运行囊也未带,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在龙彪打量小高等人的时候,三个蓝衣劲装大汉突然散了开去,把三个人围了起来。
方振远、孟小月都装出了惊骇的表情,但却暗中运气,准备应变。
如若龙彪下令动手,小高等自不会坐以待毙,而且,小高已暗作决定,一出手,就全力反击,务求一击制敌。
“你们三个人打哪里来?”
“济南”方振远四海游走,会说多处方言,这次,说的是道道地地的山东腔。
龙彪冷肃的脸色,泛起了一抹笑意,道:“到哪里去?”
方振远道:“准备先入湖南,再入四川。”
“干甚么?龙彪的双目中,又射出了逼人的神光。”
“咱们是贩卖药材的”方振远早就想好了说词,不慌不忙的说:“准备采购一些药材,运回济南。”
龙彪嗯了一声,道:“那是大生意了?”
方振远呆了一呆,道:“这”龙彪大笑道:“你们放心,龙二爷我不是劫径的毛贼,你们一路行来,发现可疑的人物没有”
方振远刚待接腔,龙彪却冷冷地说:“你住口,他说。”
伸手指向小高。
小高暗暗吁一口气,道:“甚么可疑的人物?”
竟也是一口山东腔。
原来,小高到处流浪,也会不少方言。
龙彪不再要小高的回答,一带马缰,道:“走。”拍马向前行去。
三个身佩单刀的大汉,紧追而去。
但见黄尘飞起,片刻间已走得踪影全无。
方振远吁一口气,道:“看来,他们已经知道我们的行踪方向了。”
孟小月道:“不可能啊!我们一路小心谨慎的,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何况,也没有人知道我们跟你在一起呀!”
小高道:“但那大眼睛的家伙,分明对我们十分怀疑。”
方振远道:“两位听说过神眼龙彪这个人吗?”
孟小月道:“听说过,那一对奇大眼睛的人,就是龙彪吗?”
“对。”方振远道:“他的追踪之能,天下第一,目光过人,一眼之间,就能看出那人是否戴了人皮面具。”
小高道:“但他没有瞧出我们已经易容。”
方振远道:“那是因为,我们除了戴人皮面具之外,又经过了精密的化妆,孟姑娘的易容好,现今久在江湖上走动的人,都能一眼瞧出那人是否戴了人皮面具。除非特别的精品,人皮面具已经无法掩饰身份了。不过”
小高道:“不过甚么?”
方振远道:“神眼龙彪也己经多年不在江湖上露面了,这一次,竟然”
孟小月道:“为了三清宝-,少林高僧、武当名宿都出动了,龙彪怎会不为所动?”
方振远摇摇头,道:“我怀疑,他可能是为人所利用。”
孟小月道:“谁能支使龙彪?”
“韩七绝”方振远道:“除了韩七绝之外,当今江湖之上,能够支使得龙彪的人,真还不多。”
孟小月道:“我出道晚了几年,只听过韩七绝的名字,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方振远道:“武功奇高,极擅心机,心狠手辣,又善驭人之术,他已经十几年没在江湖上出现了。很冬人都认为他已死去,想不到,他仍然活动,而且,组织了一个很庞大的势力,在江湖上暗中活动。”
小高道:“那韩七绝排名五大名人第一,难道是位绿林道上人物?”
方振远道:“伪君子,一度被人尊敬为领袖群伦的白道首领,但后来,一桩阴谋败露,被各大门派联合追杀。白道高手七死三伤,才把他打落江中,但是他竟仍然活着,这一次,就是他托我保送三倩宝-,却又要杀我灭口。”
孟小月道:“你确定是韩七绝吗?”
方振远微微一怔道:“除了他之外,江湖上还有何人有这样的本领?”
孟小月道:“原来,方兄只是推断而已。”
方振远道:“虽是推断,但却八九不离十了。”
小高忖道:“看来,那韩七绝果然可怕,方振远感觉到了那暗中隐藏的势力十分可怕,还想到那是韩七绝所组成、领导。”
“就算他是韩七绝吧,但方兄又从哪里认定龙彪是韩七绝的属下?”
方振远突然举起了左手。
孟小月看了一眼,道:“甚么意思?”
方振远道:“在下这左手有何不同?”
小高抬头瞧了一眼,道:“本来少了一根小指头,怎会”
“断指岂能重续?这个小指头,自然是假的了。刚才,我看他很注意我的左手小指,想我断指一事,天下只有三个人知道。除了我方某之外,就只有你高兄弟和陈豪知道这事。”
小高道:“你是说陈豪没死?”
方振远道:“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事了,我点了他死穴,纵然华佗再世,也不可能使他复活。”
小高道:“方总镖头不会怀疑我通知他们吧?”
方振远道:“高兄弟说笑了,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发现了陈豪的尸体,也找到了那一截断指,自然很容易知道那是左手小指,也知道是我留下的。”
小高道:“诸葛一生唯谨慎,看来,任何一点的疏忽,都会造成破绽。”
方振远道:“不!是我故意留下的。小过,我想不到很快就有这样的作用。”
小高道:“惭愧!惭愧!咱们相处十余日,在下竟然忘了方总镖头断指一事,真是惭愧呀!”
力振远道:“高兄弟很容易和人交上朋友,原因也在此了,哼!武功上我也许不是他们的敌手,但如说到斗智设谋,我方某人倒真的不服气他们了。”
孟小月道:“咱们旨在找一处隐蔽地方练习武功,最好别惹出麻烦才好。”
“当然当然,在卜所谓斗智的意思,就是要避他们的追寻”
小高一皱眉头,道:“糟!他们又回来了。”
方振远道:“神眼果然厉害,不知从哪里瞧出了破绽,所以去而复返。这一次,只怕他们要有所行动,咱们应该如何?”
小高道:“不能让他们伤害羞辱,咱们应该反抗。”
说话之间,神眼龙彪已然行到身侧,只见他手中马鞭一挥,疾向方振远的左腕抽去。
鞭出如风,快速至极。
这一鞭如被抽中,方振远不但左腕受伤,左手假指亦要被打得露出原形。
但闻方振远惊叫一声,身子向前一滑,错开了左腕。
错开了左腕,却错不开后背,这一鞭抽在背上,但闻啪的一声,整个人被打得向前栽去。
摔得很重,震得黄土横飞,吃了一口沙土。
龙彪勒住健马,由怀中取出一片金叶子,丢在方振远的身前,道:“这是三两黄金,你可以好好休息几天,再入川不迟。”
一用力,健马又向前奔行,紧随身后的三个蓝衣劲装大汉踪马急追。
小高、蛇娘子却已运功戒备,神眼龙彪只要再一出手,两人都将出手还击。
但幸好龙彪未再出手。
方晨远缓缓爬起来,微微一笑,道:“好小子,想震飞我的假手指,那是白费心机了。”
小高凝目望去,果见方振远左手假指做得很像,看上去,很难分辨得出来。
孟小月伏身拾起那片金叶子,道:“大丈夫能屈,方兄当之无愧了。”
“为了减少一些麻烦,也只好忍辱负重了。”
小高道:“你看,他们会不会就此罢手呢?”
方振远道:“不会。”
小高道:“如要是这样纠缠下去,那岂不是永无休止了吗?”
方振远道:“神眼龙彪是个很自信的人,他一定对咱们起了怀疑,才这么纠缠不休的。”
孟小月接道:“如果下一次,他要拿起你的左手看,咱们要如何应付?”
“那就没有办法应付,只好放手一战了。”
但闻蹄声急骤,又有一批快骑奔来。
小高道:“看来这一架是打定了。”
三匹快马驰来,马上人一女两男,竟然是形意门的掌门人一剑千峰董百药、女儿步步生莲董素兰,董百药的大弟子郭寒。
三匹马越过小高等人时,略一停顿,看了三人一眼,又向前行去。
似乎未发现甚么。
小高道:“厉害呀厉害!他们竟然都找上来了。”
孟小月道:“情形有些不对,咱们的行程极尽小心、周密,怎会引起他们的怀疑?竟然一路追我们而来,这如何是好?”
方振远沉吟了一阵,道:“一定有了毛病,只可惜,咱们现在找不出来”
孟小月接道:“干脆,咱们到前面换上长程健马,加速奔走吧!真被他们追上了,就杀了他们。”
小高望着两人,心里却在盘算如何应付才是。
“你有何良策?”孟小月问着小高。
“你认为呢?”小高却征求方振远的意见。
方振远道:“最好是先让他们互相残杀,咱们坐山观虎斗。”
孟小月道:“办法是好极了,但如何才能使他们互相残杀呢?”
方振远笑一笑,道:“方某正要向姑娘请教,以姑娘的才智,设计出一个使他们互相残杀的计谋,应非难事。”
孟小月苦笑一下,道:“不会太困难,只不过方法有些不太人道。”
小高一皱眉头,道:“甚么方法?”
孟小月道:“说起来很简单,杀人嫁祸”
“杀人嫁祸”小高有些迷惘地说:“如同一个嫁祸法?”
方振远道:“孟姑娘的意思是,用杀人的方法,制造出一个火并的现象,使他们误认是抢劫三清宝-造成的死亡。”
小高道:“这个办法不好,布置成高手火拼的现象也不容易,最好想个别的办法。”
孟小月、方振远都未再接口,两人互相望了一眼,淡淡一笑。
高剑秋轻轻咳了一声,道:“如果找个地方躲起来,或是变更一下身份,能不能避开他们追踪?”
孟小月道:“躲起来不是办法,据我所知,江湖上有不少追踪高手具有特别的追踪才能。
他们如果对咱们动了怀疑,他们很快就会追觅出咱们藏身之处。”
小高道:“这么说来,咱们还不能停下来。”
“不能。”蛇娘了微笑道:“兄弟,他们还没有肯定咱们的身份之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混在行人之中。”
小高道:“看上去最危险的地方,也就这最安全的地方,小弟又长了不少经验。”
方振远正待开口,又有一阵急快的马蹄声疾驰而来。
三个人都没有回头探望,但却用心静听,快马到了三人身后,突然慢了下来。
蛇娘子、方振远不用回头,都已经估算出那随在身后的四匹马,保持着一丈多的距离。
可是小高却沉不住气,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
跟在他们身后的竟是龙彪和三个蓝衣劲装大汉,这四个人似是决心和三人对上了,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孟小月也有些火了,皱皱眉头,轻轻一带马头,行到路边停了下来。
方振远、小高也只好勒缰停下。
双方对立互视了一会儿时间。
龙彪拍马行近三人,冷笑一声,道:“三位不急着赶路了?”
方振远道:“四位跟在咱们后面,咱们心里”
“犯嘀咕是不是”龙彪双目中神芒如电,盯注在方振远的脸上,道:“如果你们心中无鬼,为甚么怕别人盯在后面?”
这时候,就看出了三个人的江湖阅历和修养了。方振远是枯井不波,孟小月和小高却已经怒从心起,但三人咬咬牙忍了下去。
龙彪手中马鞭一扬,指着小高,喝道:“举起你的左手来!”
小高怔了怔,道:“为甚么?”
“龙大爷想看看你的左手!”
小高冷冷说道:“阁下究竟要干甚么?干脆说个明白,似这般恐吓折磨,实叫人忍受不了。”
龙彪哈哈一笑,道:“你怕了?”
“我”小高想发作,又强自忍了下去,道:“这太过份了。”
“举起来!”龙彪马鞭探出,挑起了小高的左手。
那马鞭本来十分柔软,但龙彪默运功力,贯注鞭身,马鞭坚挺,有如一支铁棒。
小高忽然觉得很好玩,心中的怒火,顿然消去,任龙彪抬起了左手。
龙彪右手疾伸而出,抓住小高的左手小指摇了摇,放下去,道:“等一会给你一片金叶子,退下去。”
小高缓缓退后两步。
孟小月一直不敢多和龙彪等交谈,她担心自己的女子声音会露出破绽,她现在改扮成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
她没有答话,疾快地举起了左手。
一只纤巧的手,幸好她改投时十分精细,手上也涂了很多药物。
她纤巧的手,配合她瘦小的体型,除非是早已怀疑,不然很难肯定她是女人改扮的。
龙彪用马鞭在她左手小指用力一按,孟小月乘势左手向下一沉,装出一副弱不胜力的样子。
“龙大爷要看甚么?”
小高突然动了童心,想逗逗龙彪,当然最重要的是不让孟小月开口。
“有一个左手断了半截小指的人,如果你们能告诉我他的去向,你们可以得到五十两银子的奖赏。”
“没有”小高摇摇头,道:“我们从没有注意别人,只求自己平安就好。”
龙彪点点头,道:“给他们十两银子。”带马头,向前奔去。
三个蓝衣人紧随而去,走最后的一个丢下一块十两重的银子,绝尘而去。
孟小月吁一口气,道:“姓龙的再来找麻烦,我非得宰了他不可!”
小高道:“刚才,我几乎要忍不住了。但想一想,这也是一桩很好玩的事情,他虽然对咱们很怀疑,却又苦于无法找出毛病。”
方振远道:“我看咱们南下的行踪,已经被泄露了出去,再走官道,只怕不太妥当,如果形意门对咱们动了怀疑,搜查的手段只怕会更严厉了。”
小高道:“怎么?难道龙彪还算一个好人不成?”
“龙彪不是好人”方振远道:“但他对自己的追踪之术十分自信,一旦查不出甚么毛病,便拿些银子出来,表示对自己作一点惩罚。”
这时,正行到一处岔道所在,一条小径,转向正面行去。
方振远一带马缰,转向小径。
孟小月和小高也只好紧跟在他身后行去。
这条小径宽不过三尺,路的中间还长了不少野草。
孟小月突然一勒马缰,低声道:“这条路有点不对。”
小高四顾了一眼,只见左右麦田葱绿,前面有一片浓密的树林,离官道已经有三、四里远,看不出任何异样之处。
他不禁一皱眉头,道:“哪里不对?”
孟小月道:“这条径行人不多,证明了这条路不是一条可以通行的路。”
“它只是一条小径,”小高道:“自然走的人不多。但既然有一条铭,一定是人走出来的。”
这时,官道烟尘大起,绵连数里,似是正有不少快马在大道上奔行。
方振远道:“看来,咱们这个选择相当的正确,大概进入山区的武林同道,都听到了咱们南下的消息,所以大批的人手,追了下来。”
小高道:“看来,这江湖之上,当真是有很多奇才异能的人,他们的追踪本领实在教人佩服。咱们的设计可说是很完美了,但仍然被他们猜测到咱们预定的逃走方向。”
蛇娘子道:“如不是郭蝎子、周蜈蚣这两个笨蛋,他们绝对想不到咱们的行踪。”
小高道:“怎么?郭蝎子、周蜈蚣也很擅长追踪之术吗?”
孟小月点点头,欲言又止。
“幸好咱们转上了这条小径,此去何处,连咱们自己都不清楚。他们是绝对猜不到的了”方振远低声说道:“我看,咱们应该走快一点,先躲入树林中。神眼龙彪目力奇佳,一旦被他瞧出了咱们的行踪,必会再追过来的。”
三人紧赶了一阵,进入了林中,翻身下马。
林区不大,但都是四、五丈高的古柏,只看那高大的树身,这片林木,至少有三百年以上的树龄。
小高回顾了一眼,道:“这好像是一座墓园?”
“不错”孟小月道:“而且还是一座古墓,大宋年间的墓园,距今该有三、四百年了。”
三人注视着这座墓园。
小高道:“这座墓园看来很有气派,死的定然是一个很有钱的人。”
孟小月道:“不但有钱,而且有势,说不定还是宋代的一个大官呢。只可惜,这石碑上的刻字,因年久风雨侵蚀,已经斑驳不全,除了大宋年间几个字,其他的都已经看不清楚了”
“唉。”小高无限感慨地道:“不论财富如何的雄厚,也无法逃避死亡”
只听方振远说道:“这地方不干净啊。”
两人转头看去,只见方振远正站在一株古柏之前,上面挂了一块木牌。
近前看去,只见上面写着:
古墓久远,灵异忽生,过往行旅,不宜在此停息,以免遭遇凶险。
小高奇道:“这告示是甚么意思?”
孟小月道:“甚么意思?闹鬼呀!难怪一进这片柏树林中,就有着阴森森的感觉,原来这里真会闹鬼?”
方振远道:“你们两个怕不怕鬼?”
孟小月微微一呆,道:“方兄,是不是真的有鬼呀?”
方振远道:“世人传说纷纭,但是方某人却没有遇上过。两位如果不怕,这地方倒不失为一个暂时栖息之所。”
“甚么?住在这里”孟小月急急地说:“这里没有房舍,难道咱们睡在草地上不成?”
“那里有”方振远扬手指向古柏处。
孟小月顺着他手所指的方向看去,果见瓦舍一角,隐现林木空隙之中。
孟小月心里实在很怕,但见方振远和小高都不放在心上,只好壮起胆子,一语不发,跟在两人身后行去。
三人踏着及膝的荒草,深入十余丈处,果见有一处瓦舍,青砖墙壁,木门紧闭,看样子房子的大小,似有三间。
方振远道:“这座房子还很完整,不像是几百年前盖的。纵然是同一年代所建,这中间也不知经过多少次的修整了。”
那座高大的古墓,就在瓦舍旁边五丈左右处,当然建筑得十分宏伟,但已年久失修,触目处一片破败。
坟前的青石供台,已残缺不全,两旁的翁仲石马也都已断腿缺臂的。
高耸古柏的茂密枝叶,相互衔接,遮住了大部份的天光,虽然在艳阳高照的天气下,这里面却蒙上了一层阴森的灰暗。
看看那残破的翁仲石马,孟小月心中的寒意更浓,不自觉地向小高的身上靠去。
方振远倒是胆气豪壮,伸手推向紧闭的大门,呀然一声,木门应手而开,缓步行了进去。
小高把三匹劣马拴在一株古树上,也举步行入室中。
孟小月紧随小高身后,寸步不离。
三间瓦舍,分成内外两间,竟然是桌椅齐备,床褥俱全,后面还有一间小厨房,炊具齐备。一个木桶内,还有很多存粮。
看完了室中设置,方振远突然叹息一声,道:“看来,这里有人居住。”
孟小月久走江湖,看完室中情形,也不禁胆气一壮,道:“室中不见积尘,难道鬼会打扫不成?”
方振远道:“门未加锁,灶上还有余烬,看来此地的主人,离此不久。”
小高道:“既是有人住此,为甚么要写下那一块告示吓人?”
方振远道:“大概是此地主人爱静吧,不喜欢有人打扰,所以才”
“但仍然被你们闯进来了。”
转头看去,但见一个身穿黑衣的驼背老人,当门而立。
他来得无声无息,以三人耳目的灵敏,竟然未听到任何一点声息。
孟小月心头一震,忖道:“这驼子长得好难看呀。”
只见他一对阴阳眼,两条倒垂八字眉,朝天鼻,却又生了一张大阔嘴,几乎咧到耳根下面,露出了两个突出唇外的大板牙。
但皮肤又非常白,大约是长久不见阳光之故,白得透青,不见一点血色。
这个人虽然是人,但却一点也不像人的样子。
方振远轻轻咳了一声,道:“阁下是这里的主人?”
“不是”驼背人冷然一笑,道:“主人不在,老夫只是看守瓦舍的仆人。”
方振远道:“咱们想和老丈谈”
“不用谈。”驼背人道:“我只是一个下人,甚么也做不了主。”
方振远道:“这么说来,一定要等到贵主人回来了”
“最好不要等”驼背人一咧大嘴形态间更见诡异,冷然一笑道:“主人的脾气不好,也不希望见到生人,最好的办法是,趁主人未回来之前,三位离开这里。”
方振远目光转动,望望小高和孟小月,道:“两位意下如何?”
他了解自己的处境,不便擅做主意。
小高道:“贵主人几时回来?”
驼背人道:“晚上。”
小高道:“噢!今天晚上吗?”
孟小月心头一震,道:“为甚么他要三更时分才回来?”
驼背人双目一瞪,两道凌厉的目光投在孟小月的身上,道:“你是个女的?”
“是又怎么样?”
驼背人道:“那就更犯了我家主人的大忌”
孟小月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冷冷一笑,心中却暗暗决定,倒要留下来,见识一下,主人是何等样的人物?
方振远已瞧出小高和孟小月都有留下的意思,淡淡一笑,道:“这恐怕有些困难。”
驼背人道:“甚么困难?”
方振远道:“咱们希望能见见贵主人,和他谈谈。”
驼背人沉吟了一阵,似是突然间想通了,冷冷说道:“诸位是不肯走了?”
方振远道:“暂时借宿三、五日,也好和贵主人和阁下多交往一阵。”
驼背人的双目中射出怒火,盯住方振远道:“你们一定要留下来?”
方振远道:“是!这座古墓,距今已经数百年之久,想来,决非贵主人和阁下的祖茔,贵主人既然能霸占别人的产业,咱们借住几日,又有何妨?”
驼背人双目中突然闪起了一片怪异的绿芒,大嘴巴突然咧开。
那实在不像人的嘴巴,有如张开血盆大口的巨狼。
对了,这驼背人的脸形配上奇大的巨嘴,有些像狼,但狼却少了他那一份诡异。
突然间,响起了几声马嘶,善骑知马的人,都明白了那是坐骑遇上了极端恐惧,或是遭遇死亡之前的悲嘶。
小高所站的位置距离门口最近,一抬腿,准备向外行去,但却被孟小月一把拉住,低声道:“马已经死了,不用去管它。咱们集中一处,不要分散力量。”
蛇娘子孟小月说的虽然不错,事实上她心中畏惧,她江湖经验丰富,听得那马匹悲嘶怪异,不像是遭了刀剑劈砍而死。
小高停下脚步。
孟小月仍是紧拉住小高。
但听那驼背人哈哈一笑,道:“好!好!吸得好!三位的马匹已经死亡,就是想走,只怕为时已晚了。”
方振远听出了那驼背人话中的语病,三匹马死了,但却是被吸死的。言中之意,是一种怪物吸干了马血而死,那是甚么东西?人?兽?
但他没有说出来。
只听孟小月冷冷说道:“你究竟是不是人?”
驼背人道:“你看呢?”
孟小月道:“你说话清楚,发音正确,分明是人。但你长的样子,却是一点也没有人的样子。”
驼背人冷笑一声,道:“你等看看吧!看看老夫是不是人?”
突然举步向外行去。
小高本想拦住他,但稍一犹豫,那驼背人已到了室外,小高举步欲追,只听那驼背人发出一声怪啸,一团黑影疾射而入,直扑小高。
来势奇怪,似乎是挟着一缕劲风。
小高心中一动,但拔剑已来不及,匆忙间向后退了两步,突然点出一指。
这是孟小月的绝技,金蛇指法中的一记画龙点睛,一缕暗劲,迎向黑影。
但闻一声大喝,黑色的羽毛挟着血珠横飞,洒落了一地。
这一指劲道凌厉,竟把那飞来之物击碎。
仔细看去,竟是一只乌鸦,听那死前叫声,显然这乌鸦飞撞而来时,还是一只活的。
孟小月低声叫道:“役鸟术!”
方振远道:“役鸟术,江湖上早已失传,怎会在此地出现?”
小高道:“甚么是役鸟术?”
孟小月道:“这只乌鸦是活的,自然是它自己飞撞过来的。”
小高呆了一呆,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孟小月淡淡一笑,道:“役鸟术不足为奇,我”
她本想说我的役蛇之能,绝不在他之下,但一想小高很讨厌蛇,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
小高叹口气,道:“天下之大,当真是无奇不有,想不到鸟也会和人拚命。”
驼背人冷笑一声,道:“让你们开开眼界了。”
连续两声怪啸。
就在那驼背人说话的时候,方振远的左右双手,都已伸入腰中。
原来他的子母金刀贴身收藏,打了一个活扣,顺着右腿直系在腰中,因是活扣,存有一定的活动幅度,可以随着他的身躯移动。
他内功有相当的基础,利用肌肉的活动力量控制,再加上穿着一身宽大的衣服遮掩,以神眼龙彪之能,竟未瞧出他带看兵刃。
方振远拉开腰间的系刀活扣索绳,抽出金刀,突然上前一步,挡在小高的身前。
金光闪动,在室门口处,布成了一片刀网。
只听一连呱呱三声鸦叫,血羽横飞,散落地上。
驼背人双目瞪在方振远的身上,道:“刀法不错”
他不知方振远是何许人物,也认不出那一把名满江湖的金刀。
“夸奖!夸奖!”方振远神情肃然地道:“阁下是否能留一点香火之缘,让咱们在此地借宿几日?”
小高的指力,方振远的刀法都已出手显露了,但那驼背人却一直没有展现出甚么武功,方振远希望激他出手,瞧瞧他的武功路数。
果然那驼背人牙齿咬动,双目中又泛起浓浓的绿芒,盯在在方振远的身上瞧了一阵,突然绿芒收敛,转身而去。
不知何故,他竟然能在暴怒中强自忍下,突然转身而去。
方振远跨步出门,小高和孟小月紧随而出。
转头看去,只见三匹马倒在地上,马头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之外,再无其他的伤痕,地上亦不见血迹。
三匹马死状一般。
小高查看过三匹马死状之后,心中大感奇怪,道:“这是何物所伤?”
方振远苦笑一下,道:“似乎是吸取马脑血液而死。”
小高呆了一呆,道:“你是说,是一种吸血的猛兽了?但这片柏林不过百亩大小,四周平原,如同会有猛兽存在?”
方振远道:“吸食马脑血的,不一定就是猛兽。”
但问呱的一声,一只奇大的乌鸦,双翅展风,由三人头上飞过。
孟小月道:“这柏树林中,除了乌鸦之外,再没有听到别的鸟鸣声。”
一阵乌云掠过,天色突然间暗了下来。
三人心头都不自觉地一震,下意识地转目四顾。
方振远苦笑一下,道:“这林中有点邪门,咱们到屋里去吧。”
行入室中,孟小月迫不及待地点起了一盏油灯。
原来,她早就留心了那放灯的位置,真要遇上了甚么妖异怪事,点起一盏灯来,未必有甚么用处,但只要有一点光亮,就可以使人安心不少。
方振远、孟小月都是久走江湖的人,两人见过不少丑人、怪事,但却从未见过驼背人那样丑怪的形貌,尤其是那张嘴,完完全全像是狼嘴,乌鸦袭人、马脑、马血被一种不知名的怪物吸去,古林阴森,巨冢荒凉,再加上这些人人事事,方振远和孟小月也被这境遇弄得心神迷茫,有些惶惶不安。
小高突然叹了一口气,道:“这里情形有些不对。”
孟小月急急接道:“是有些不对,你说,咱们是不是真的遇上鬼了?”
方振远微微一呆,笑道:“鬼!不会吧?只不过这里的事物,充满着妖异,区区走了几十年的江湖,也没有遇上这等事情。”
孟小月道:“至少,这地方呆下去心里很不舒服,我看还是离开这里算了,咱们没有了马匹,反而少了一个累赘。”
方振远心中也有点发毛,点点头,道:“如果两位同意,在下自是不便反对。”
小高道:“那驼背人分明是人,但长相却是怪异得出奇”
孟小月接道:“所以,我才感觉到这里阴森慑人。”
小高似是突然间想起了一件重大的事情,一跃而起,道:“那驼背人跑到哪要去了?”
方振远道:“好像这里不再会有别的房子?”
孟小月道:“大概不会躲到坟墓里去吧?”
“坟墓”方振远缓缓接道:“应该是了,那巨冢十分高大,里面住上几个人,应该不是甚么困难的事。”
孟小月道:“那岂不是与死人为伍了?”
方振远道:“江湖上无奇不有,人住在坟墓里,也不算很稀奇的事。”
小高道:“这里的一切现象,都充满着怪异,也许这世界中真有传说中的鬼怪,听说被杀的人,会变成厉鬼”
“那咱们赶紧走吧”孟小月满脸惊惧之色,道:“就算-上武功很高强的人,总可以放手一拚,胜负之分都还能预料,但要人和鬼打,只怕是很难打个明白出来。”
小高道:“真要有厉鬼出现,咱们一定得想办法把它除去,不能留着它四处害人,也是一件大大的善事。”
孟小月道:“这个这个不太好吧”
方振远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凝目沉思,此刻,似是已有了决定,接口说道:“仙道无凭,神鬼无据,如果真的人死了会变成鬼,鬼也没有甚么可怕了。再说,合咱们三人之力,就算真的遇上了恶鬼,也可应付得来。”
小高心中忽然有种好笑的感觉,半年之前,听到方振远的大名,简直高山仰止。想不到这数月来的际遇现在竟会和方振远、孟小月两个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一起改装避难,合力打鬼,这变化实在太大了,真是连作梦也想不到的事情。
甚至连天下武林人物梦寐以求的三清宝-,竟然也在自己身上。
心中想想好笑,不自觉就把笑容带在脸上。
孟小月奇道:“小高,你笑甚么?”
小高道:“我在想,真的鬼会不会比那驼背人好看一些。”
孟小月道:“那一定更难看。”
方振远笑道:“这里是不是真的有鬼,我不知道,不过,那驼背人绝不是鬼”
孟小月接道:“世界上哪有他那种形貌的人?”
“畸形人”方振远一面思索,一面缓缓地说:“他一定有着非常的遭遇,甚至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怪遇”
小高道:“他口中所谓的主人,又是何等样的人物呢?”
实是不可思议的事。
方振远道:“相信绝不是一个正常的人,驼背人的皮肤惨白,显然是长年不见阳光的关系,但他吐语清晰,至少可以证明一件事情”
孟小月接道:“证明了甚么事情?”
方振远道:“证明了常常有人和他说话,会说出使人听懂的话,这自然不会是鬼了。”
孟小月听他分析得有理,不禁胆气一壮,道:“与其让他找咱们,还不如先找他,趁天未黑,咱们先找找看。”
小高道:“这座墓园,范围并不大,方总镖头说得不错,可容藏身之处,应该是只有在那高大的青冢之内无疑了。”
孟小月突然格格一笑,道:“对!躲在墓中,很容易掩人耳目,咱们进去瞧瞧吧。”
蛇娘子忽然间相通了,那黑衣畸形人既然是人,自然就不会和鬼相处,是人就没有甚么好怕的了,心头不觉一松。
“不用冒险”一个全身黑衣的中年妇人,缓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