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散尽的樱花（2）

回想着之前被叫去训话时老师对我说过的话……

    “阳平！”

    我抬头望去，正望见智代向这边跑来。

    “哟，怎么这么慢啊？”今天我和智代约好了放学后在校门口等，一起回去的，可是……

    “阳平，抱歉……有紧急情况，你先回去吧。”智代这么说。

    “啊？……要很长时间的吗？”

    “不知道，大概……”看到智代那似有些焦急的样子，我安慰道：“嘛不用在意，你去吧。”

    “嗯，谢谢……”智代淡淡笑笑，就又转身急急忙忙跑走了。

    我望着智代离去后，一转头，却又望见那个恶心会长站在面前看着我。

    “这个问题又是因你而起的。”

    “什么？”

    “有几位她正在争取支持的学生听到了你那不好的传闻——有人看到了，在早上坂上她和你一起从宿舍里走出来。”

    “那怎么了？她只是来叫我起床而已。”

    “就算这是事实，被看到和你这样的人在一起，这也足够成为对她不利的传闻了。坂上是优秀的未来学生会会长候选人之一，应该成为学生们的榜样，如果老是这样出现问题，可是会影响她的顺利当选的，你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

    “……你这家伙啊……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身边的这个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是不是真的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我知道……当然知道……”

    “希望你是真的知道才好。”恶心会长说完，就转身走了，而我，则一直一个人呆站在校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我才慢慢走了回去……

    第二天是星期天，我没事在街上溜达着时，无意中转头望见对面一家店铺前面正站着一个熊布偶给围在它身边叽叽喳喳的小孩们发着气球……望着那些孩子，我不禁羡慕起他们的无忧无虑来。

    看着那边发了一阵呆，我打算离开，谁知刚一转头，就看见地上一个黑影，抬头一看，只见面前站着的正是刚才那只高大的熊布偶……这家伙，什么时候跑过来的？

    “……干嘛啊你？”我问这只挡在我面前的家伙，可是“它”不回答。

    我想从旁边绕过，但是它依然挡着我，我看了看它，问：“你不想让我过去？”

    熊布偶摇摇头。

    “……你有事找我？”

    熊布偶点点头。

    “有事你就说啊。”

    刚说完，我就看见它从手里拿一个气球递过来。

    ……这是干什么？给我的？

    熊布偶点点头。

    “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谢了。”我有点厌烦地说道。

    熊布偶却伸出两只大大的爪子拨我的脸，我吓得立刻拨开它的爪子惊问：“你干什么？”而这时，刚才那些小孩子也嘻嘻哈哈围了过来。

    正在我被围在中间不知所措时，熊布偶把“它”的头摘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真人的面容——让我惊讶的是，这人竟是智代。

    “智代！”我惊讶道，“怎么会是你？你打扮成这个样子在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在这里打工招揽客人而已。”智代微笑说着，望向刚才马路对面那店铺——正是刚才“熊布偶”所在的店铺

    而这时那些小孩子也已经跟了过来叽叽喳喳开了，智代哄了他们几句后对我说：“阳平，我们过去那边聊吧。”说着指了指不远处树荫下一张长椅。

    我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哄走那群小孩，我们走到那里的长椅坐下，智代把脱下来的熊布偶头放到一边。

    “……对了，说起来你刚才干嘛要拨我的脸啊？”我看了看智代那双大大的“爪子”问。

    “因为我看你好像不高兴的样子，所以想要你笑一笑。”

    “……我的样子像是不高兴吗？”

    “当然……”智代看了我一下，又马上收回视线，“总感觉……是被什么事烦着心吧？”

    我只是低头看着地下发呆，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后，只见智代好像正要开口说什么，而这时突然跑来两个刚才在这里打打闹闹的小孩子，又站在智代面前叽叽喳喳开来，其中一个问道：“姐姐，这个大哥哥是谁？他的头发好奇怪哦。”

    ……我说，你父母就教导你这样和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话的么？

    “我妈妈说，染黄头发的都不是好人！姐姐你要小心点啊！”

    你才是好人，我不是好人……

    “可是，大哥哥不是姐姐的男朋友吗？……”

    智代正在哄着那个孩子不要吵闹，却听到另外这孩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由得脸马上就红了——当然，我此时的反应比智代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不是的，那个……”智代紧张地解释着，还偷偷瞥过来一眼看了看我。

    “咦？不是吗？”那孩子却是一脸惊奇的样子，“以前我还看到你们两个牵着手在街上走的呢……妈妈说那样两个人一起逛街的话不是兄妹姐弟就是男女朋友的……”

    你妈妈这是什么谬论啊？……不过回想一下我和智代假扮情侣约会那会儿，走在街上确实挺引人注目的，会被这么认为其实也并不奇怪……

    “这么说，姐姐是喜欢坏人的？”那个说我不是好人的小孩打量了我一番说道。

    ……我真是无话可说了。

    “好了好了，去那边玩吧……”智代急忙说着把那两个小孩哄走，接着转头和我视线一对上，我们两人的脸一下就红了，并立即同时别过脸。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我正想开口说话，却听智代抢先一步说道：“那……我先回去工作了，再见……”说完就抱起熊布偶头站起身急急忙忙跑回店铺那边。

    而我只是坐在那里，远远望着智代在那店前派气球……

    “喂。”

    就在我还在发呆时，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面前晃了一下，我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面前的竟是一个红色的气球，而慢慢移开后，看到的是俯身站在后面的智代，那水灵灵的眼睛正盯着我看。

    “怎么坐在这里发呆啊？”她问。

    “没、没什么……你不是要工作吗？”我发现她现在换回了便装，于是问道。

    “早下班了——这是店长给的，喏，给你。”智代笑着把气球递过来。

    “我要这玩意儿干什么……”

    “呐，阳平。”智代打断我的话道，“陪我走走，好吗？”

    “走？走去哪里？”我愣了一下。

    “来嘛，跟着来就对了。”智代说着就已经伸手来拉我，而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她拉着走了。

    一会儿后，我们站在某处大门前。

    “……什么嘛……这里不就是？……”我抬头望着门上那不断变幻着的霓虹灯饰喃喃自语道。

    “阳平，快来～”这时智代已跑了进去，在里面朝我挥着手；看着她那灿烂的笑容，我不由得笑了笑，便也走了进去——这里，就是上次我和她“约会”来过的游戏厅。

    自从上次被智代的“绝技”吓呆后，我就再也没有踏入过这里；但现在，又回到了这里，我一进门就感觉到周围的视线集中在我和智代身上，看来虽然也有段时日，但大家似乎都对当时智代高超的游戏技术印象深刻吧。

    智代也没多对我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地笑着、叫着，叫我和她一起玩，就像是上次约会那样……不过，当我们不知道玩了多久，智代像上次那样高兴地挽着我的手臂从这里面走出来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有一些东西似乎已经和上次不同了……

    “今天真是玩得很开心，你说是吗，阳平？”

    “嗯，是、是啊……”我支支吾吾回答着，而其实到此时也还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拉我过来这里玩游戏。

    之后我们买了冰激凌一边吃一边走，期间我们都没说话；而走着走着时，我看到智代抬头好像看到了什么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我看见了在前面不远处，正站着恶心会长和坂上鹰文……他们都没有过来，而只是沉默地望着这边；而对于他们的突然出现，不知怎的我却一点也不感觉惊讶，而也只是很平静地望着他们……

    “……阳平，等我一下。”

    智代轻声对我说了句，就走向那两人。虽然我这边完全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我知道自己已很明了他们是在说什么了……

    过了好一阵，才看见恶心会长带着鹰文离开，而智代则走回来这边。

    “没事没事，已经搞定了……真是的，也不知道谁告诉他们我在这里的……”

    虽然智代是笑着说着这话的，但我很清楚——她现在这笑容里面完全看不到高兴的感觉。

    “没事了，我们继续走吧……”智代又走回到我身边这么说。看似很平常的一句话，但我知道，其实这是一句痛苦的安慰——无论对我，还是对她来说……

    我看着智代那强作出来的笑容实在不忍，想要再说出那憋在心里的话，可是我最后还是退却而闭口了……

    “小心！……”

    就在这时我只听见一声轻呼，接着整个人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身子微微晃了晃，等我抬头一看，只见眼前是两个打闹着的小孩，恐怕是刚才跑过的时候撞到了我。

    本来就这么撞一下也没什么，可是接下来我却看到那其中一个小孩不但不道歉，反而对我扒眼皮做了个鬼脸调皮地说道：“呐～～不良少年大哥哥～～”

    “哎，为什么你叫他不良少年啊？”

    “我妈妈说，染发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两个小孩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地打闹着跑远了，而我，却只是瞪大着眼睛低着头，呆呆地站在那里……

    “阳平，你不要紧吧？没什么的……不要放在心上……”

    耳边智代的安慰话语再次传来，但这时的我根本就没注意——此刻，我的视线就像被什么吸引住了似的，直直盯着掉在地上的那冰激凌，看着它那原本球状的部分摔成一片粘在地上，不知为什么有一种莫名心痛的感觉……那时，我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那次的约会；想起了美佐枝、杏等人的话语；想起了恶心会长和鹰文的劝告；想起了刚才那些小孩对我的评价；想起了智代面对我和面对其他人那不同的表情……

    “啊你看冰激凌都摔坏了，我再去买一个……”

    “……智代。”

    “嗯？”

    “……我们绝交吧。”

    我出奇平静地说出了这话，并等来了智代那理所当然一脸惊愕的表情……

    “……我们还是绝交吧。”我又淡淡地重复了一遍——连我都为自己此刻的平静而感到惊异。

    “阳平，不要那这种话题开玩……”

    “你有你的目标吧？”我打断了她的话，眼睛却依然没有看向她……“但是如果继续和我在一起的话，你可能就不能达成那个目标了。”

    “……为什么……”

    “……智代……”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一定说要和我分开？”智代的声音似乎变得大了起来，“我们大家，不是一直这样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的吗？我们不是像这样一起高兴地约会过的吗？——你不是说过永远也不想和我分离的吗？！……为什么……为什么最后还是要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你一定要跟着我……你又不真的是我女朋友。”

    我转头看到智代的表情，就知道我自己此时的表情，一定是一副很冷酷的表情……

    “如果我不在你身边，你会有麻烦的吧？如果我不在了，谁叫你起床？还有考试的复习，而且……”

    “没关系的……就算没有你，我也能做好这些事的。”

    “但是……但是……”

    “够了！”我说着，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智代听了一愣。“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没必要这么热心对我；再说了，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什么事都会依靠你，这样对我也不好，不是吗？”

    我感觉像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这句违心的话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出来——而智代，沉默了……

    “……我其实一直只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并不值得你对我如此重视，甚至于，对你的事产生那样的影响……智代，你现在应该做的，是回应大家对你的期待，去实现你的心愿和梦想……我已经不想，再看到第二个渚了……”

    “……是吗……”好漫长的一阵沉默后，我才终于听到智代说道。“……我明白了，那……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能认识到你，我很高兴……再见了……”

    抬头那一刹那，我仿佛又看到了很久以前，那面对我满脸只有冷冰冰神情的智代……而只见此刻的智代，已是转过身，慢慢背对我而离去，而我就这样看着她，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远去，然后机械般地，把头慢慢转了回来……

    透过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我仿佛看到了她那脸上无尽的悲伤；而当我再次慢慢望回地上的冰激凌时，眼泪，也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心中此刻充满的，只是无尽的落寞与说不出的心酸……

    “伟人”，果然不是这么好当的……

    当我一个人恍恍惚惚走回静悄悄的宿舍房间关上门后，整个人立时瘫坐在地，像是个傻子似的直直盯着地下发呆……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当时的脑子是一片空白……

    第二天，星期一如往常般到来，清晨的阳光如往常般从窗户透射进来，我也如往常般睁开了朦胧的眼睛——可是，眼前昏暗的房间里，已少了那个之前常常会出现叫我起床的少女的身影……我也如自己之前所说的，自己爬了起来，然后刷牙洗脸，穿好衣服上学——明明在很久以前，都是这样自己一个人过的，可是现在身边少了那个人，却感到不习惯了……

    回到学校，我才知道原来我已经又晚了一步——智代，已经确认被排除出学生会会长的竞选候补之列了，原因不用多说，自然是因为和她经常在一起的那个“不良学生”——也就是我……传言说昨天，又有许多人看到了她和我一起在街上走着，前面流言的积累，再加上这一事件的发生，最终致使在竞选中支持智代的人几乎走个精光，一个不剩，所以，即使是我已经终于决定了做那样一个“伟人”而作出那样的决定，但终究还是晚了……智代，已经无法当上学生会会长了，保护樱花树的心愿，也就成了泡影……

    心中曾经盛开的美丽樱花，此刻已散尽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自此之后——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几乎，没再能看见智代，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就好像她突然消失了在我的生活中……可是，我能感觉到她就在附近，但是就是见不到她，就像我自那次以后就没有看见过琴美一样……我不知道她这是不是和琴美一样，在故意躲我；不过即使她不躲我，我也觉得自己已经没面目见她了，毕竟当初决绝说出“绝交”的人，就是我啊……

    但我依然能听到身边的人流传着智代的传闻：有人说，她是去争取回那些原本的支持者重新参加竞选；有人说，她是即使当不上学生会会长，但还在为樱花树的保护而四处奔波；甚至有人说，当不上学生会会长对她的打击太大，她已经转学了……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谁说的才是事实，可是无论是哪一种说法，我都知道自己可能永远也见不到智代了……我不想，真的不想这样……可是，却也毫无办法……因为我知道现在的这个自己，害她失去学生会会长位置而又对她说出那样决绝的话，已经根本没资格再见她了……

    在恍惚中回过神来的我，才发现自己此时已再次独自站在了那个空荡荡的话剧社教室里……

    当初，大家一起围坐在这里谈笑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为什么……明明大家曾经都是那么要好的坐在一起，聚在一起过，那时的生活过得很平淡却很开心，而为什么，为什么会搞成现在这样？为什么……

    看到黑板上写着的那“古河渚”三个字的时候，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那两个梦想得不到实现的少女哀伤的神情，接着而来的，就是深深的自责感……

    我，终于伏在了黑板上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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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代结局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