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只因爱你

    终于毕业了。

    站在人群中听着校长致词的时候，我真的有点感动——没想到我这样的人也能毕业啊，看来临考试前那两个星期的佛脚没有白抱。

    无事一身轻，毕业典礼后，我和冈崎站在校门口谈笑风生——是啊，终于轻松了，不过也只是这几天，接下来就要去找工作了。

    冈崎和我一样，也是打算直接找工作了，而杏和椋则好像说打算继续念大学——嘛，也和我无关了；再问了问其他几个认识的人，有找工作的也有继续升学深造的，总之大家都有自己的打算了。

    临离开时我还回头看了看校门——以前老是抱怨上学辛苦，讨厌学校里的规则和考试，不过现在要离开这里了……倒反而有点不舍得了……至少，有些人是暂时见不到了。

    “恭喜你们毕业。”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幕。

    “等我们也毕业后，大家找时间聚聚吧。”

    那时站在我面前说话的，是微笑着的二年级学生——有纪宁和理惠。她们比我低一届，当然也就是还要在这里奋斗一年了，真不知道一年后或者是数年后我们再见面时，她们会变成怎么样呢？真让人有些期待呢。

    ……不过，那时的我却抬头望向远方，似乎在无意识间，想要在未知的彼方寻找那个没来的、熟悉的二年级女生的身影……

    终于，我也离开了这个充满回忆的学校；但是她，还是没有出现。

    ……也许，是我们真的没有缘分吧。

    然后，时光飞逝，转眼间一年也就过去了……这一年的时间里，可以说都是一直在奔波：在找工作奔波，找到工作后又继续在为工作本身奔波，每天都忙忙碌碌，真的感觉很累。

    费尽辛苦找到的工作，也依然是在镇上……也许是命运吧，本来是打算至少要离开这个地方的……

    今天的工作，又是在慌里慌张的，虽然没犯什么很大的错误，但杂七杂八搞砸的小事也不少，于是这一天又是在弯腰不断向老板赔罪中度过的。

    “哥哥，果然……工作还是很辛苦吧？”

    回到在镇上租住的公寓，电话那头的芽衣这么说着。

    “辛苦是肯定的啦……不过不要看小你的老哥，我还行的。”

    “实在不行的话，就回家来吧……爸爸妈妈也说了，可以让你在家里帮忙看店的。”

    芽衣的声音显露出一丝担忧，当然我也知道她和爸妈的好心……可是，我真的不想让他们认为我是一个一直都需要他们照顾的人，就好像没有他们的照顾我就什么也做不了似的——我想靠我自己来证明，我也已经有独立的自理能力了，不需要他们再为我操心，所以我只是说：“行啦，我知道你们的好心；可是我在这边还挺好的，真的没什么问题，就多谢你们的关心啦。”

    “……那，哥哥你自己保重吧……对了，最近天好像有点转冷了，你记得感觉冷就多加几件衣服啊。”

    “呵，你也是啊……那，今天就聊到这里吧，帮我问候爸妈。”

    “嗯，那哥哥再见了。”

    “再见。”

    我放下了电话，房间里又恢复寂静。

    我就这么沉默地做着，突然门铃却响了起来，不大的铃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会是谁呢？我站起来走过去开门，却看见门外站着的是美佐枝的身影。

    “美佐枝？”我奇问，“你怎么来了？”

    “嘛，是给你送点东西来的。”美佐枝说着，提起手中一个袋子——那一看就知道是在附近便利店里买的东西。

    “这是？……”

    “里面有些食物，还有些日用品……你拿着吧。”

    “这……怎么好意思？”

    “少来了，别以为你毕业后搬出了宿舍我就不知道你的事了……最近，日子过得也挺辛苦的吧？工作其实也就是这样，我能理解的；而且虽说你已经不在宿舍住了，但一个人独居的话，还是会让人担心你啊——所以，我就拿了这些东西来……你就拿着吧。”

    美佐枝说着，把袋子硬塞到了我手里。

    “那……就多谢你的美意了。”说实话，最近手头是有点紧，这下拿到点东西也好……

    “你啊……”美佐枝说着，望着我轻了叹口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带出一层薄雾。“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担心呢……真难以想象，你一个人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呵呵……不就是现在你看到的这样？还可以啦……”

    “可以是可以，但一定过得很辛苦吧？你啊，从我认识你那时开始前就是整天游手好闲的……小伙是个挺好的小伙，可是以前却一直没做过什么实事，所以现在一踏入社会，才亲身感觉到生活的困难和艰辛，是吗？”

    美佐枝的话倒真是一针见血……我没有反驳的余地，只好默默地点了点头。

    “你这家伙，真是……”美佐枝笑着，竟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这举动倒让我愣了一下。

    “你看你现在长得比我都还高了，居然还要人家来为你担心啊。”

    “……老实说我很意外你居然会这么担心我啊……”

    “每个在宿舍住过的人，我都把他们看作家人。”美佐枝微笑道，“这其中有离开了能让人放心的人，也有离开了依然不能让人放心的人……”

    “看来，我是属于后者了？”

    “当然——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依然会隔三差五地去看看他们的。”

    “呵呵，来看就送东西来，这样我倒是希望你能天天来呢。”

    “你想得美啊，我也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又不是你什么人，没必要天天来看你吧？”

    “那也是，呵呵……”

    “……不过，春原啊……即使我不来，难道就没有其他人来看你了吗？”

    “嗯……杏和冈崎他们在好几个月前也来过一下吧。”

    “那……‘那孩子’有来过吗？”

    我愣了一秒，但不知为什么马上就明白了她说的“那孩子”是指谁，于是只是带着淡笑摇了摇头。

    这一年里，我确实没看见过她——而且也许，永远也见不到她了。

    “唉，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真可惜啊……”美佐枝感叹时看了看我，“有时我真的想好好问问，你们究竟是为什么分手而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我只是沉默不语。

    “……算了，反正看你这家伙这样子也还是不会说的了……我以前也说过，你们之间的事也是你们的私事，我也不该多管的……不过，春原，我还是那句——智代是个好女孩，要是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再和她一起。”

    我只是沉默……

    “那么，站在这里这么久了也挺冷的，我先走咯～”

    然后，美佐枝就笑着大声丢下这么一句话后就挥挥手转身离去，我只能站在门口看着她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雪，终于也慢慢飘落下来。

    我呵了口气关门转身走回房间里，打开一旁的暖炉坐下，拿出了那张很久以前的大头贴看着，呆呆出神。

    ……智代，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年，但总有种很久没再听到这个名字了的感觉，可能也是这些日子来，自己都一直忙着其他事的关系吧……美佐枝可能还是以为我们是恋人吧，可惜我们不是……曾经抛弃了她的我，事到如今还有资格去见她吗？我从光坂高中毕业已经一年了，但我和智代的分别……已然不止这个时间……现在她会在哪里，做着什么呢？……据我说知，校道上樱花树要被砍的计划并没有改变，那她，还是在为抱住那些樱花树而努力吗？我不知道……

    劝我和智代一起的美佐枝，可能只是出于好意，那么智代本人的意思是怎样的呢？她会希望再见到我吗？她会希望再见到那个以前一直靠着自己的帮助，受着自己照顾，甚至借自己来假扮他的女友，而最终却狠心对她说出“我们绝交吧”那种话的家伙吗？……如果换作是我，一定不会再想见这样一个人的。

    是的，没有人会喜欢被人利用，没有人会喜欢被人抛弃——更没有人，会喜欢被人利用完后抛弃……

    想着，我望向窗外。

    窗外的雪花飘落着，映着暖炉桔黄色灯光的房间里，依然是一片寂静。

    那是孤独的感觉，我不喜欢，但也已经习惯了——是啊，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已经习惯了……

    已经，习惯了……

    我望着窗外的雪叹了口气，依然继续我的生活。

    然后又是忙碌的一天，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在寒冷的室外跑了回来，不断搓着手呵着气。

    这些日子也真的挺冷的啊，我这么想着，走到公寓一楼那一排信箱前翻着钥匙想照例打开信箱看看。

    可是翻了好久，却都找不到钥匙，就在我有点窘迫的时候，突然门卫大叔走了过来对我说道：“春原先生，你的钥匙。”

    我转头一看，只见他递过来的手里确实放着我的钥匙。

    “喔，真谢谢了。”我接过问，“可是，为什么会在你那里呢？……”

    “哦，是有人在门口捡到的，叫我交给你。”

    “哦……”

    “那么我先回去工作了。”

    “哦，好，有劳。”

    本来还想问问大叔那个人是谁的，不过他已经走远了……算了，可能是人家在我进门那时看到我掉了东西也不奇怪。

    这么想着时，我照例查看了信箱后关上就回房间了。

    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我也没在意，不过接下来我却发现接连发生类似的事：

    比如一次我在外面跑业务，突然下起大雨而我又没带雨具，只好躲进路边一家店屋檐下躲雨。眼看雨下了很久也没有要停的意思，而我又有急事赶着去办，于是不由得着急起来，而也正是这时，突然走过来一个大婶递了把伞给我，说是那边有个人托她拿过来的，我顺着她说的那个方向望去——雨雾朦朦，哪里看得到有什么人？不过有事在身，所以

    我也没多想，接过雨伞谢过那个大婶后就打着伞离开了。

    还有一次，我刚从公车上下来就发现钱包不见了，而也没多久就过来一人，把我才丢了的钱包递给我，说是有个人托他拿过来的——

    类似的事还有很多——我就奇怪了，这些事发生一件或许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每次都是这样——基本每次都是我丢了什么东西或者急需什么东西而在着急时，很快就会有个人拿着我需要的东西过来给我，而且都会说是另外有人托他拿过来的。

    他们说的那个人是谁呢？会是同一个人吗？为什么他要送东西给我？而且是每次我遇到困难之际就马上把东西送了过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又为什么每次都只是托别人把东西给我自己却从来不露面？……

    许多的疑问一起涌现，每当想起这些事的时候我就感觉有点纳闷，不禁有种想要调查一下这个神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的想法。

    于是我就开始留意这个“神秘人”，可是每次都找不到他；有一次我甚至故意把东西扔地上，然后果然不久后就有人把东西送来，我立即照着那人说的方向去找，也依然找不到那个神秘人；而一次我改变策略，故意把东西扔掉后就躲在角落里偷看，看看谁会把它捡起来，谁知我在哪守了两个小时，愣是没看到有人把它捡起来，最后看到一个路过的清洁大婶准备把它当垃圾扫走时，我才不得不跑出来把东西拿回。

    不过在这以后我每次不小心丢东西的话，依然会有人把东西送过来，可是我始终不知道那个神秘人的真面目是什么……

    更离奇的是有一次，我晚上在家工作得很晚精疲力尽后就这样趴在了桌子上睡觉，连晚饭也没吃，结果第二天醒来肚子饿得咕咕叫，而也正是这时，我闻到了一股很诱人的香味，睁大眼睛一看，面前的桌子上俨然放着一盒便当，而我十分肯定直到昨晚我闭上眼睛为止这里是没有这个东东的，那么它是哪里来的呢？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地里长出来的？还是哪个神秘组织送来的定时炸弹之类？……

    玩笑的话就到此为止，因为我实在是饥肠辘辘了，打开盖子，看着便当里面又香又精美的便当，就算是定时炸弹我也认了，于是……我啊呜啊呜地把这个便当消灭干净，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后才发现身上披了条毛毯，而这东西昨晚我身上也是没有的……

    那么结论是，昨晚有谁来过？可是这里只是我一个人住的啊，会有谁来？难道会是小偷吗？不过我活了这么久还出来没听说过不偷东西反而送东西的小偷啊……那么是怎么回事呢？

    这时我又想起来，前几天也发生过类似的事：一觉醒来，我发现本来堆放在洗碗盆里的锅碗瓢盆全部都被洗好了，并且整整齐齐放回到了碗柜里，只是那阵子挺累，以为可能是自己什么时候洗了自己不知道而已，所以也没在意；不过这次这无缘无故冒出个美味便当就真的太令人疑惑了，如果不是我累得出了幻觉，那就肯定是有什么人在我睡着或者不在的时候进来过我的房间，那么究竟会是谁呢？……

    我稍微想了一下，就想到一个人——美佐枝。

    其实稍微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多离奇的事，只因为我之前曾经就配给过美佐枝一条我这个房间的钥匙，因为最近工作实在太忙，我就拜托她来帮忙我整理一下房间——也不用常来，就算有空的时候来一下，没空也就算了；想想之前她也有送过东西来给我，那么这些是她做的也不奇怪了……受了她这么多照顾，真的要找个时间好好谢谢她。

    于是我百忙中抽空回了那个令人怀念的学校宿舍，找到美佐枝就此事向她道谢。

    美佐枝听了我说的，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的表情，当很快就恢复哈哈笑着说“不用谢不用谢小事而已啦……”什么的，虽然感觉她似乎是隐瞒了什么，但当时我也没太在意。

    我依然继续着我的生活。

    “神秘人”依然会不时出现，在我困难的时候给予我帮助，但我依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甚至连面也没见到过一次，问那些送东西过来的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这让我感觉这个神秘人好像是故意在躲我……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在暗中帮助我却不见我？他会是我认识的人吗？……有时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我都不禁会疑惑地这么想，不过之后投入到忙碌的工作后也就会渐渐忘记这回事，然后等到再受到他的恩惠时，我又会再次想起他……就这样不断往复，日子也一天天过去，但我还是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是谁……

    我也对冈崎说起过这件事，冈崎开玩笑说我走狗屎运了，有个“守护天使”再背后帮自己什么的……我是不知道什么“守护天使”了，不过在今天再一次吃着那放在桌子上的便当时，我却突然想到了一个名字……

    智代。

    是啊……难怪我从第一次吃到这个便当的时候就有种熟悉的感觉……这个味道……不就是智代做的便当的味道吗？

    虽然我记得，我只是在以前读书，让智代假扮我的女友那时吃过一次她做的便当，可是却一直忘不了那时那便当的美味……也许没有原因，也许又很多原因，但我说不上来……总之，我一直忘不了她的便当，也一直忘不了她的人……

    ……不过，这便当不是美佐枝做的吗？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我想，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吧……

    盖上便当盒的盖子，我轻叹了一口气。

    ……是啊……智代，又怎么可能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一定，只是错觉而已吧……

    不过，这事后又燃起了我对那“神秘人”调查的冲动。

    ……是的，虽然依然不太可能，但……我怀疑，那个人，可能就是智代……

    于是在一次又有人把我丢的东西送回来时，我向他询问了那个托他把东西拿过来的神秘人的所在后，立即向那里飞奔过去——

    这比我以前任何一次调查都来得有干劲……也许，是我想再见到智代……

    那人所指的方向是一个街边转角，我跑到那里时，当然已经看不到有人在那里；而这时刚好走来一个路人，我就向他询问也没有见过智代……路人问我要找的人有没有什么特征，我一时语塞……老实说，我还真说不出智代有什么好供辨认的特征……

    “如果你说是一个长发女孩的话，刚才我看见这里是走过一个，而且她……”

    路人接着，就说出了这个“长发女孩”一个很好辨认的特征，我听了之后，马上就知道了那不是智代……

    因为智代，没有那个“特征”……

    我谢过路人后，带着失望的心情转身走了回去……

    结果那个神秘人，不是智代吗？……那么……究竟会是谁呢？……不过比起神秘人，其实我对见不到智代的这个事实更在意……

    ……此刻心情的失望、低落告诉我，我的内心，其实一直渴望着再见到智代……我根本，就做不到自己想像的那么伟大……这些日子以来，我都是在自欺欺人……

    我想再见到智代，所以在得知那个一直在身边的神秘人有可能是她时我真的很高兴，可是现在……不过想想也不奇怪……我曾经那样对她，她又怎么可能会原谅我，怎么可能会为我做那样的一个“守护天使”？……如果她可以原谅我，又为什么帮我却又不见我？所以……那个神秘人，不可能是她……我也，真的永远见不到她了……

    就在我慢慢在路上走着时，突然传来一个哭声。我寻声望去，只见是一个小女孩站在那里哭，一旁站着一个妇女，看样子应该是她的妈妈，正在不断安慰她。

    ……是小孩子闹别扭吧？我这么想着，转身就要走，这时听到那个小女孩哭着说道：“气球……呜呜呜……气球……”

    我站定，抬头一望——只见在不远处有一个红色的气球，线挂在了电线杆上，在随风飘着。

    “气球，呜呜呜……”“那也没办法啊，妈妈再给你买一个，好吗？……”

    女孩和她妈妈的声音传来，我只是漠然看着那个气球，这时只听那那女孩又哭道：“不要，我就要那个，呜呜呜……”

    原来就是在为这个闹别扭啊……

    我想着，本来心想就要离去，可是……没多久，我却爬上了那个电线杆把气球拿了下来，然后还给了那个女孩。

    ……我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也许，只是不想看到她哭吧……是啊……红色气球……我已经，不想再看到那张在它下面悲伤的面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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