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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把匙子送进嘴里。

    凌晨三点钟,开始跳花样舞。爱玛不会跳华尔兹。其他人都在跳,就连昂戴维里耶小姐和侯爵夫人也旋转不止。剩下来的都是留宿的客人,总共十二三个。

    有一位男客,坎肩敞得很开,仿佛是嵌在胸脯上,大家亲切地称他“子爵”。他邀请包法利夫人跳过一轮了,这时又来邀她,说由他来带,她会跳得很好的。

    起初他们跳得慢,渐渐地越跳越快,不停地旋转,周围的一切也跟着旋转,灯、家具、板壁和整个舞池,宛若一个圆盘在轴上旋转一样。经过门边时,爱玛的裙子飘起来,贴在对方的裤管上。他们的腿交错进退;他两眼俯视着她,她两眼仰视着他。爱玛感到头晕目眩,停了停。接着两个人又跳起来。子爵越转越快,带着她离开众人,一直旋转到回廊尽头。爱玛气喘吁吁,差点摔倒,把头贴在子爵胸前靠了一会儿。随后又继续跳,只是慢了一些,子爵送她回原来的座位。她朝墙一靠,双手蒙住眼睛。

    她睁开眼睛,看见舞场中间,一位夫人坐在一条圆凳上,面前跪着三个男舞客。她挑选子爵,小提琴又奏起来。

    客人们还闲聊了几分钟,说过再会——不如说是早安,才去安歇。

    爱玛往肩上披条肩巾,推开窗子,双肘支在窗台上。

    夜色如墨,细雨淅沥。

    天破晓了。她久久凝望着古堡的每个窗户,竭力猜测夜里注意到的每个人住在哪个房间。她多么想了解他们的生活,加入进去,和他们打成一片。

    但是,她打了个寒噤,这才脱掉衣服,钻进被窝,蜷缩在已睡熟的夏尔身边。

    早餐人不少,但只吃了十分钟,而且没有酒,医生大为诧异。大家去花坞散步,只见各种珍稀植物。走出花坞是橘苑,繁枝绿叶连成一片,绿廊似的,直至古堡的平房。侯爵要让年轻的医生太太开心,带她去看马厩。

    这时,夏尔请一个仆人套好他的轻便马车,停放在台阶下面。行李装上车之后,包法利夫妇向侯爵和侯爵夫人道谢告辞,便上路返回道斯特。

    爱玛默默地望着车轮转动。他们正行驶在蒂布维尔高地,突然,几个人骑着马,嘴里叼着雪茄,大笑着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爱玛似乎认出其中有那位子爵,扭头望去,只见天边几个人头随着马的奔驰忽高忽低地起伏。

    又走了四分之一法里,后虬断了,不得不停下来,用绳子接好。

    夏尔最后查看一遍鞍索,瞥见马腿之间地上有样东西,捡起来一看是只雪茄匣。

    “里面还有两支雪茄呢,”他说,“正好留着晚饭后抽。”

    他把捡到的烟匣塞进衣兜,扬鞭赶小瘦马。

    回到家,晚饭还没做好,太太火了,娜丝塔西竟然顶嘴,爱玛说:

    “滚!不把我放在眼里啦,给我走!”

    晚餐是洋葱汤和一块酸馍牛肉。夏尔坐在爱玛对面,搓着手,高兴地说:

    “还是回到自己家舒服!”

    他们听见娜丝塔西在哭。夏尔有点疼爱这个女用人。从前他鳏居落寞之时,她陪他度过了多少个黄昏。在本地,她是他的头一个病人和最早的熟人。

    “你真的就这样打发她走?”夏尔终于问道。

    “是的,谁想阻拦我都不成!”爱玛答道。

    饭后,他们去厨房烤火,女用人为他们整理卧室。夏尔开始抽雪茄。他伸长嘴抽,不停地吐口水,每抽一口,脖子缩一缩。

    “你会抽出病来的。”爱玛鄙夷地说。

    夏尔放下雪茄,跑到水泵前喝杯凉水。爱玛抓起雪茄匣,猛地扔进碗橱里。

    第二天,日子真长!爱玛到小花园里溜达,总在那几条小径上走来走去,一次又一次在花坛、沿墙的果树和石膏神甫塑像前停下,现出惊愕的神情,打量着这些过去很熟悉的东西。舞会似乎已经非常遥远!沃比萨尔之行,在她的生活中留下了一条深渊,就像有时候,一夜之间,暴风雨把山崖冲刷出一道断层。她无可奈何,只好怀着一片虔心,把穿过的漂亮衣裳和底被地板蜡磨黄的缎鞋,珍藏进五斗柜里。她的心也像那双缎鞋底一样,与豪华的生活接触过一回,上面留下了一些难以磨灭的东西。

    因此,回忆舞会成了爱玛生活中一件重要事情。每逢星期三,早晨一醒来她就暗自说:“啊!我去那里已经一个星期了……两个星期了……三个星期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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