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确实是这么想的。”李准躬身低声道。
陈烨沉默了片刻:“你放心,这件事我心里有分寸,不会愚蠢的将自己陷进漩涡内,但还是那句话,银子我要定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李准忙扭头瞧着大厅右侧靠近楠木瓶座粉彩花瓶旁的铜壶滴漏,眯着眼瞧了半天:“主子,酉时末了,马上就戌时了。”
陈烨点点头,眼神同样眯着:“希望钱有禄不会辜负了这宁静的夜色。”李准的心随着陈烨的话一惊,一双眼闪动着紧张慌乱望向厅外。
半论堂五进院落左侧拱门偏院内,典雅中逼射奢华气息的雅致厅内,同样灯火通明。
钱有禄拎起铜炉上坐着的冒着水汽的精铜水壶,来到那张桌面中间圆如满月,仿若大泼墨山水画般,大理石面的小叶檀圆桌旁。
在圆桌上面依旧架起花梨木架子,架子上依旧托着那只从辽东运来的木料做成的小橡木桶,橡木桶已从倾斜拉回平放,已不再有从桶内海南琼崖运回的细沙过滤的水珠滴出。
钱有禄拎起铜壶,一道细细冒着浓浓白气的水线射入桌上那把大统皇帝御笔题字的造型古拙的龚春壶内,手腕一抖,水线倏忽消失。钱有禄放下铜壶,端起龚春壶开始慢条细理的清洗着桌上的茶具。
圆桌旁坐着刘全宝和汇合钱庄孙氏兄弟的老2和老三。大掌柜孙学儒则背负着手,脸色有些急躁的在后面来回踱着步。
在钱有禄身后躬身肃立的江林一双眼也紧紧盯着钱有禄的背影,眼中也闪动出忧急疑惑之色,大哥怎么还有闲心喝茶,白日大张旗鼓演了这么一出,除了将王爷交付的四百万两银子存进了六和钱庄,就再一无所获,白白浪费了一天。王爷是让您想办法取得六和钱庄的账簿,不是让你跑去存银子,你这到底是在弄什么玄虚?难道你脑子糊涂了不成?!
刘全宝眼中虽然也有疑惑之色,但一直安静的看着钱有禄清洗完茶具,又接着有条不紊的掌泡、点汤、分乳、续水、温杯,直至一股清新的茶香拂鼻而来。
茶香刚溢,钱有禄迅疾的盖上了壶盖,脸上露出微笑,如同完成了一件艰巨的工作,轻吁了一口气。
刘全宝轻声赞叹道:“好茶。”
钱有禄笑道:“此茶无名,是有禄在游历泰山因缘巧合所得,大半送与了杏泉,自己则仅留了二两,平日不是得意之时,从不冲泡,来,全宝兄,学儒兄,玉儒兄,启儒兄,哦,还有杏泉都过来尝尝。”
钱有禄端起龚春壶如春燕衔泥一般飞快的在六只紫砂茶碗内倒入茶水,霎时间,那股清香沁人心扉的茶香弥漫开来。
刘全宝有些迫不及待的端起紫砂茶碗,凑近鼻端轻嗅了嗅,瞧了瞧碗内琥珀色的茶汤,这才轻呷了一口,入口微带苦涩,但刚咽下,一股淡淡的芳香驻留唇齿之间,忍不住又叹道:“好!”孙氏三兄弟脸上难掩急躁,都勉强一笑,纷纷端起桌上的紫砂茶碗轻呷了一口,又接着放下了。事关汇合钱庄的前途命运,此时就是给他们三兄弟喝琼浆玉液恐怕也是味同嚼蜡。
钱有禄微微一笑,慢慢坐下,身子靠在紫檀木圈椅上,三根手指轻托着紫砂茶碗,微笑道:“诸位兄弟,若是信得过我钱有禄,就请再耐住性子,忍耐片刻。”
孙氏兄弟互相瞧了一眼,大掌柜孙学儒抱拳说道:“钱总管,我们三兄弟祖上有德,机缘巧合下竟与景王爷攀上了交情。王爷有心栽培,我等兄弟诚惶诚恐感激涕零,可这事实在是太大了,稍有不慎,我们有什么倒没什么,大不了就权当做报答王爷知遇之恩了。可钱总管您只是这么坐着,又不向我等说明缘由,我等这心里实在是没底。学儒斗胆请问,钱总管您这下一步打算什么时候行动,我们又需要如何帮衬协助您?”
钱有禄将碗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放在桌上,微笑道:“学儒兄的心情,钱某能理解。有禄恳请诸位兄弟再稍安勿躁半个时辰,若是半个时辰后,有禄的等待没有结果,有禄决不再浪费诸位兄弟的时间,咱们马上前往六和钱庄。”
孙氏兄弟互相看着,刘全宝拱手道:“全宝也恳请三位掌柜再安心稍坐片刻,钱总管既然说了,三位掌柜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学儒失礼了。”孙学儒见刘全宝也如此说,忙勉强笑着还礼,坐下了。
钱有禄端起龚春壶为刘全宝面前的茶碗斟上茶,刘全宝忙笑着示意。
厅内一片静寂,除了偶尔发出的喘气声,只有厅内左侧屏风旁的铜壶滴漏发出的滴答声传入众人的耳中。时间一分一秒按着自己的节奏,无视人心的浮动焦躁,无声的流逝着。
钱有禄缓缓舒了一口气,慢慢扭头望向厅内左侧的滴漏,脸上露出自嘲的笑意:“看来是有禄,”错字还没出口,关闭的厅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钱总管,八爷,六和钱庄的孟账房求见。”
“快请!”钱有禄精神一振,沉声说道。孙氏兄弟的脸色同时一变,孟史?!六和钱庄的总账房!脸上都露出惊喜之色。
片刻,紫檀木厅门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江林一个箭步过去,拉开厅门,一名一身黑衣劲装的锦衣卫和孟史站在厅外。
不待锦衣卫回禀,钱有禄已大笑着来到厅门前,抱拳笑道:“有禄盼孟史兄真犹如久旱之盼甘霖啊,快请!”孟史瞧了钱有禄一眼,木然着脸走了进来。
钱有禄瞧了一眼江林,笑着走了回来。江林低声道:“可有跟踪?”
“八爷放心,暗哨盯得死死的,没有人跟踪。”
“小心戒备。”那名锦衣卫躬身退去了。江林将厅门关闭,侧身站在了厅门前。
走进厅内的孟史眼神死死的盯着孙家三兄弟,半晌,无声的冷哼了一声,将眼神收回,瞧向刘全宝,刘全宝微笑示意,孟史勉强抽*动了一下嘴角,脸色又木然起来。
“孟史兄快请坐,尝尝小弟新烹的茶。”
钱有禄笑着手刚握住龚春壶,孟史的手按住了钱有禄的手:”不必了。就几句话,你我从此再无干系。”
钱有禄莞尔一笑,看着脸色木然的孟史:“请孟史兄开价吧。”
“二十万两现银和孟恩远新纳的第九房小妾,以及远走高飞永无麻烦的保证。”
钱有禄一愣,既吃惊又怪异的看着孟史:“说实话,钱某做梦也没想到孟史兄的条件竟这么简单大方。二十万两银子?!这个价不过是你十年的工钱而已。”
钱有禄转而恍然,吃惊的笑道:“钱某明白了,银子不过是个幌子,你真正的用意在那个小妾身上。”
孟史脸上的肉轻微抽搐了一下,抬起右掌:“钱总管若无异议,你我的交易就成交了。”
钱有禄别有意味的笑了:“孟恩远恐怕做梦都没想到,他的一切竟毁在一个女人手里。痛快,成交。”钱有禄与孟史三击掌。
“孟某有言在先,孟某不会帮你们赚开钱庄的门,怎么进去是你们的事,我只负责将账簿所藏的地方指给你们。”
“这不劳孟史兄操心,钱某只希望孟史兄言出必践,不要骗钱某。”
“放心,我们二人能否安全离开,还要仰仗你钱总管呢。”孟史说完,转身向厅外走去。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