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宪诏狱。然近日朕再阅所呈罪状,疑点甚多,所列罪名,屡有不实之处。胡宗宪实有大功于社稷,虽委身奸佞,但暇不掩正,就其本心,实属无奈之举。其功朕已赏,其罪朕亦可悯。功过相抵,即日起,将胡宗宪无罪开释诏狱,永不叙用,钦赐。”
内阁院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双眼睛都震惊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名传旨少监。
“陛下要无罪开释胡宗宪?”徐阶苍白着脸,震惊的问道。
传旨少监呲牙笑道:“徐阁老接旨吧。”
“徐阁老这个旨您不能接,南京给事中陆凤仪弹劾胡宗宪贪污军饷、滥征赋税、党庇严嵩十大罪状证据确凿,铁案如山,陛下怎么能说胡宗宪的罪状不实呢?”一名年约四旬的给事中悲愤的嚷道。
“没错,严嵩父子把持朝政二十余年,结党营私,构陷忠良。若无胡宗宪助纣为虐,被严嵩倚为党援,陛下焉能投鼠忌器,致使严嵩父子祸国二十余年。严世蕃、罗龙文伏诛,作为严嵩最大的走狗胡宗宪更该杀”又有一名给事中悲愤的嚷道。
“这一定是有奸佞小人蒙蔽圣听,我们要上本”
“不错,我们要上本”
瞬间,六科廊言官们又被满腔的爱国热忱催逼的热血澎湃,又开始群情亢奋,痛哭流涕,大声疾呼起来。
传旨少监阴沉着脸,并没瞧满院子涨红着脸仿若打了鸡血的六科廊言官,而是一双眼微眯着瞧着徐阶,皮笑肉不笑道:“徐阁老和诸位阁老,接旨吧。”
徐阶脸色越来越白,嘴角轻轻抽搐着,眼神闪烁着,慢慢抬起头,刚要张嘴,目光与传旨少监冰冷的眼神相碰,心底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脑海中瞬间浮起大统那张清瘦狰狞刻薄寡恩的脸,眼前传旨少监同样清瘦的脸慢慢与大统的脸重合在了一起。
徐阶嘴唇颤抖,极其晦涩的说道:“臣徐阶接旨。”
传旨少监微微一愣,阴冷的目光又瞧向徐阶身后的李春芳、郭朴、袁炜、严讷等阁臣,皮笑肉不笑道:“别介,光徐阁老一人接旨可不成,主子万岁爷交代奴才传旨说得清清楚楚,这旨是传给徐阶等阁臣的。几位阁老不说话,咱家这旨怎么回复啊?”
李春芳等阁臣心里都暗自打了个冷战,心里明白传旨太监这话已说的再明白无误了,今儿内阁要是有一位阁臣不接旨,恐怕顷刻间就是龙颜震怒,骤起大狱,大明朝又将重演大统四年大争礼时那样的腥风血雨。
他们也都在瞬间明白了,往日虽然外表温和宽厚,但内里刚强的徐阁老为什么会如此懦弱的接了这道旨。心里都是又感激又悲愤,哽咽着参差不齐道:“臣等接旨。”
传旨少监露出满意的笑意,满面春风的搀扶起徐阶,将圣旨交付徐阶,又笑道:“各位阁老都请起。”
满院子的吵嚷声噶然止住了,六科廊言官们都瞪大着眼睛,或震惊或茫然或不敢置信或愤怒或鄙夷或呆滞的瞧着徐阶等阁臣。
徐阶微垂着头,嘴角不受控制的抽搐着,一双已清晰显现出老年斑的手紧紧地握着圣旨。纵虎归山,功亏一篑啊
数十年漩涡内翻滚碰撞,徐阶早就练到洞若观火,领悟到了官场之术的深邃。什么永不叙用,那不过就是个说辞而已。一击不中,后患无穷的道理,初为官因忤首辅张璁就得到了深刻的领悟,不过最终胜利的不是张璁,而是他徐阶。而在与严嵩明争暗斗十多年间,他更将这个道理领悟到了深邃的境界。
他阴授南京给事中陆凤仪弹劾胡宗宪,暗中往来书信的情景不断在眼前闪过,一滴冷汗如虫爬从徐阶后脊梁骨缓缓向下滑去,隐隐感觉圣上突然开释胡宗宪,景王恐怕难逃干系。
暗暗咽了一口唾沫,徐阶眼中露出一抹茫然和惊疑,老夫并没又做出什么明显针对景王的举动,可为什么景王这次回京似乎明里暗里都在针对老夫?徐阶心里升起了一丝丝沁骨的阴寒。
“徐阁老和各位阁老,咱家还有主子万岁爷的口谕。”传旨少监皮笑肉不笑的话将徐阶惊醒过来,刚要翻身跪倒。
传旨少监急忙笑道:“主子万岁爷说了,口谕不是传给各位阁老的,徐阁老及各位阁老可以站着听。”徐阶和李春芳等阁臣都是一愣,惊愕的瞧着传旨少监。
传旨少监转过身,脸脸色已阴冷如冰,尖厉地说道:“主子万岁爷口谕。”
六科廊言官们都是一惊,醒过神来,呼呼啦啦全都跪倒在地,齐声道:“臣等恭听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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