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来的人,都得到了一笔钱,一笔想象不到的巨大赔偿,小店市的人现在最不缺乏的就是钱。国家不笨的,给你钱,再给你个银行,再修建一条商业街。”田葛抚摸着街边的塑像,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却是柔和的。
“哎呀,我的天,榔头先生?是您吗?”榔头惊讶地回头,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竟然有人认识自己。
真的是熟人啊!以前,每天收完保护费,榔头和肥龙他们喜欢去一家发廊洗头,顺便聊天吹牛。他们爱去那里是因为,那里有一位异常风骚的老板娘。
面前这位中年女人,穿着一套还算保守的长裙,头发是很利落的短发,面无粉黛,清素秀气。她看着榔头,眼睛里带了湿润气。
“蝴蝶大姐?”榔头迟疑地叫了声。
“对,就是我,蝴蝶啊……蝴蝶……”蝴蝶跑过来,抓着榔头的手,长指甲都快握进肉里。
“你……还好吧?”榔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他知道这个女人需要倾述。
“我又开了发廊,无论如何,过来坐下,认下门,好多天了,第一次碰到熟人。”蝴蝶拉着榔头就走。
田葛看了一下罗宽。罗宽点点头跟了过去。
“我还有些事情,我那个房子也要拆迁了,所以我去整理下。”田葛冲榔头喊了句,转身离开。
温暖的热水浇灌在榔头的脑袋上,老板娘的手艺依旧纯熟,只是个性却改变了。她不停地说着,她有一肚子的话。就像一个长期住院的病人一般,她总是对大家不厌其烦地介绍他的手术,他的病,也不管别人爱不爱听。
“都死了,封城第五天吧,他说带着孩子逃出去,那一出去就没回来,别人说是给野兽吃掉了,我就不相信,那个混蛋跑得快着呢。”
“蝴蝶……结婚了?”
“对啊,孩子都两个了,不过现在只有一个了。以前,不是怕你们不来吗……手劲还好吧?”
“恩,挺好。”
“后来,我呆在家里等,门都不敢出去,除了排队领取给养,我就和孩子守在家里。再后来,我的邻居暴虐了,一个带一个的,当时我以为我就要和孩子死到那边了,当时我就想,恩,一家人也许还能搭个伴,我一点没怕,就等着那一天……喂!拿条干毛巾过来。”
“后来呢?”
“他们说,未成年的孩子可以出去。我就带老二去排队了,当时我就想啊,总算……有一个可以活下去了……多好。对吧?”
“恩,都会好的。”
“榔头,我有一次见到肥龙,在领取给养那边,我想打招呼,可是他没听见。我使劲喊了很久呢。那小子和你有联系吗?”
“他……结婚了……妻子很漂亮。”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死胖子最聪明了,肯定会平安的,是吧,平安好,平安好啊。”
“是。”
“你呢?榔头,你怎么活下来的?”
榔头张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问题。按道理,他算这个城市的英雄,可惜,政府对此事一直采取保密状态,熟悉当事情况的人,大部分都被要求封口。对于他们,各方面都是采取招安政策,在归类之前,没有力量愿意把他们捧到公众面前。有些人知道,像榔头他们这样的人,不会为他们掩盖罪恶。
“就那么就糊里糊涂地活下来了。”榔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一脑袋泡沫苦笑了下回答。
“哎呀,可不就是,那个时候简直和做梦一样呢,都是稀里糊涂的,你看你,原来就不胖,现在更加瘦了。”
“受了一些伤。已经好了。”
“我就说嘛!那是谁?”蝴蝶指着站在门口的罗宽问。
“哦,算是……兄弟吧,一起患难的。”罗宽扭头冲老板娘笑了下。
“你也不小了,还做黑社会呢,听大姐的,拿了赔偿金,开个店,你遭难的时候,你们上面那些大哥可没人管你的,活下来不容易,要珍惜。”
“是。我知道了,蝴蝶大姐。”
“还蝴蝶呢,我叫秀秀。”
“呵……”
榔头取出钱付账,蝴蝶只是不要,甚至还很生气地说:“要是给钱,下次就不要来了。”榔头只好把钱装回去。
“要好好活着,要经常回来看看我……榔头……有合适的,给我找个,不求他有钱,只求他人品好就行……”蝴蝶在发廊边大力地挥舞着手臂叫喊着。
榔头扭头,冲蝴蝶点点头,转身离开。
“是个好女人。”一直很沉默的罗宽突然说。
“恩,她很坚强。”榔头鼻子发酸,声音有些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