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局,宿灵也忍不住好奇了起来,往前凑了凑,跟他问道。
从小儿跟江越一起长大,便是江越在莫国为质的那十二年,他也是暗地里跟随着,供江越差使,为江越办事,可……他却是从来都见过,江越像现在这般的,为了一个女子痴迷成这副模样,更没有见过,他因为看什么书,而这般的,恩,废寝忘食……
“你个粗人,懂得什么1
江越头也不抬的在软榻上翻了个身,继续沉迷在棋谱的玄妙里,小气的不肯给宿灵看,“这其中所写的道理,可比许多的圣贤言辞,更是精妙绝伦!啧,真不愧是我的王妃,这般的……恩,我跟你说这些作甚,你又不懂!去,去,做你的事儿去1
“殿下你这也太不讲理了!刚才,明明就是你说的,你在忙着,让属下等会儿再禀报的1
宿灵眼尖,偷瞧了一下江越捧在手里的书,只见着,上面用炭笔描着画着些小字儿,密密麻麻的,只让他看上一眼,就忍不住犯晕,顿时,就失了再看的兴趣,跟江越抱怨了起来,“属下在这里都等了半个时辰了,殿下还没‘忙’完,给属下工夫禀报,这会儿,又让属下做事去,殿下你这,这不是刁难人么1
“恩?你还没说么?”
江越眉头微扬,心有不愿的抬起了头来,跟宿灵问道,“什么事儿?你说罢1
“殿下昔日的旧部已集结起来了万人之多,他们听闻,殿下尚活于世,无不开心的涕泪横流,都只盼着,能见殿下一面。”
宿灵轻咳了一声,颇有些不自在的从衣袖里取出了一方绢书来,递给了江越,“这是零月送来的,说是……就只能弄到这些……请殿下定夺,接下来,该如何继续才好……”
江越睨了一眼那方绢书,微微拧眉,伸手从旁边开了的茉莉花树上揪了一片花瓣儿下来,夹在了棋谱里面,用作书签,然后,舒展了下筋骨,坐起身来,接了那方绢书,低头仔细的看了起来,“粮食十万石,布帛六万匹,马匹两万……这废物点心,经营了十二年本殿下的铺子,就才给本殿下积攒了这么点儿东西?!这不是逼着本殿下上山去当山贼么1
“本来,是要还多些的。莫意之战的时候,损失了一些。”
听江越发火儿,宿灵本能的往后退了半步,轻轻的咽了口唾沫,跟他“解释”道,“现在,不打仗了,该是……可以积攒的快些……零月让属下转告殿下,再给他三个月的工夫。他就能把这些东西的数量,全都翻上一倍半……”
“一倍半?”
江越微微扬眉,对宿灵说的这数字,心算了一遍,还是觉得不甚满意,“不能再多点儿了?”
“这……恐怕是难……”
本想说不可能。但,见着江越正一脸的不高兴,宿灵便换了个委婉点儿的说法,“零月终究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商人……才智也是有限,殿下不能拿着他,当王妃那般聪明的人来比较的不是?”
“恩。也对,那废物点心。自不可能跟我的雪儿相比。”
听宿灵赞了自己心仪的人,江越的心情也是好了不少,心下里,也是觉得,许是自己对这些属下们的要求,太过严格了,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跟他的雪儿般得。三个月不到的工夫,就建一座城出来的不是?
“那……殿下……接下来……”
见自家殿下已经“恢复了正常”,宿灵才是舒了口气,往前又凑了凑,跟他继续问道,“零月那里……怎么跟他回?”
“之前时候,他不是已经在雨城里面,弄到了一处商铺和三间仓库?”
江越稍稍想了想,便有躺回了软榻里面,自一旁的小桌上面,取了之前放下的棋谱起来,翻到夹了茉莉花瓣儿的那一页,似是随意的,吩咐了一句,“雨城初建,百姓们都有了宽敞屋舍,定然,会需要添置些摆设进去,现在这个时候,粮食才刚刚种上,未到收获季节,百姓们的手里,都没什么银钱,你让零月去城主府里,拜见一下王妃,跟她提一提,愿意佘银子给百姓们添置家用,不要利钱,待到粮食收获,用粮食偿还即可……想必,她是不会拒绝的……哦,对了,让零月顺便跟他提一嘴,想再要个铺面,经营个棋社,供官学的孩子们课余玩耍对弈,名字嘛,就叫千叶居,她若问为什么,就告诉他,是为了怀念一个亡于意皇苛政的故人……”
“殿下,这般的咒自己,不好罢?”
江越,姓江,名越,字千叶,这是每一个在他身边儿伺候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在泗水国,并不盛行取字,所以,他母亲临死时,给他取的这字,便没有被记录在玉碟和诏文之上。
而身为太子之尊的江越,旁人称呼他,大都只是唤一声殿下,并不敢直接叫他的字,泗水国主,这唯一能有资格叫他的字的,又不是个文雅的人,酒醒的时候,叫他一声皇儿,酒醉的时候,就该是又哭又闹的抱着他的手臂喊绪苒了。
“有什么不好的?”
此时,江越已经把目光落回了棋谱上面,又恢复了之前时候的“脑子坏掉”状态,对宿灵的聒噪,开始不耐烦了,“说说而已,又不是真死!要真是能我说一句,就死一个了人,从今儿开始,我就天天咒那个司马殇不得好死1
“属下这就去告诉零月知道。”
知跟江越已经没理可讲,宿灵轻叹口气,应承一声,退出了门去。
……
雨城,城主府。
处理完了一天城务,纳兰雪舒展着懒腰,站起了身来。
雨城已上正轨,有她分派了事物的那几个书记官帮她做事,她需要亲自忙碌的,可以说,已是微不足道。
前一日,给莫等和莫闲写了信去,告诉他们知道,这一次去商国参加盟会,是自己兄长,让他们注意言辞举止,不要露出马脚,算着时候,该是快有回信儿了。
这几日,司马殇有些懈怠读书,连练字,也是颇有些糊弄了,她教训了他两句,他像是有些不高兴,说是自来了雨城里面,连门儿都没出去过,整日整日的读书,脑子都快霉掉了,她瞧着他一脸的可怜,便软了心,许了他三天休息,嘱咐了风断,陪了他去外边儿活动筋骨。
今儿是第二天,一清早儿。两人就骑马出城去了,说是想要去城外的山上,打些野味儿回来,这眼瞧着过了晌午,也没见着人影儿。
“燕娘。”
纳兰雪深吸了口气,开了书房大门,走进了院子里面,轻声唤了一声,她这嗜甜的毛玻近些时日,可是又变得严重了,撇去了睡觉时候不算,一两个时辰不吃甜食,就会觉得头晕的厉害,尤其是。费脑子处理城务的时候。
“在着呢!在着呢1
燕娘手里端着一碟刚刚做好,还冒着热气儿的糖酥点心,小跑儿着穿过了院子的月牙儿门,出现在了纳兰雪面前,瞧她脸色不好,不禁拧了拧眉。使自己空闲着的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色怎差成这样儿?我使人去给你请个大夫来,瞧一瞧罢?”
“昨儿晚上没睡好,发了一宿的梦,没事儿。”
纳兰雪应了一句,伸手拈了一块儿糖酥点心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几天,我总梦着江越没死的时候。在质子(和谐)宫里,跟他说话的时候……你说,会不会是他在那边儿没了银子花,在跟我讨?”
“那就烧些给他罢,不过是些纸钱,也不值什么。”
听纳兰雪说,只是没有睡好,燕娘才是稍稍放心了一些,顺着她说的,答应了一句,“只是,会不会惹了五皇子不高兴?”
“他向来待人谦和,虽偶有些小孩子脾气,却也不至于,会跟个死人较真儿,你上街去买些黄钱金纸回来,今儿刚好没什么事儿,你陪我一起,叠一叠,顺带着,说说话儿。”
纳兰雪笑着从燕娘的手里接了点心碟子,一边儿吃着,一边儿往花园里面走去,“也不知,他今日跟风断出去打猎,收获如何,现在正是夏天,大野物可未必会往山下里走……我估摸着,到傍晚时候,他就该一脸懊恼的回来,吆喝着再也不去打猎了……”
“五皇子殿下文采一般,武技,可是好着呢!燕娘倒是觉得,今儿,他们回来的时候,该是满载的1
已经着景麒去查司马殇的武技出处,燕娘佯装无意的,在纳兰雪的眼前提了这么一嘴。
如果,司马殇当真是跟他表现的一般,在皇宫里面,极不受人待见,连个功课,都没人教的,那,他的这武技,又是怎么来的?
还有,他说过,在皇宫里的时候,常受人欺负,连宫女和太监,都能给他亏吃……想他一个皇子,又会武技,还有那么乐妃那么一个旁人不招惹她,她都得寻衅滋事,不是善茬儿的母妃,这种事情,当真可能么?
乐妃再不懂事,也总该知道,司马殇这儿子,才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司马青再寵她,她也终究会有容颜老去,不招司马青待见的那一天,介时,夫君不顾,儿子无能,她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此事,必有蹊跷!
“谁还没个擅长,不擅长的东西呢?你瞧我,不就是半点儿的家务都不会做,煮个粥,都能把厨房给烧了的?”
纳兰雪莞尔一笑,并不怀疑司马殇是对自己有所隐瞒,酒品棋品看人品,他行棋大气,收放坦荡,怎得,也不可能是个小人来的,有些事情,他既是不想说,那,便该是还不能说的,待日后,他们两人相处的久了,他对她的信任足够了,自然,也就会告诉她了,不急在这一时。
“郡主还记得,自己煮粥烧了厨房的事儿?”
听纳兰雪说起旧事,燕娘不禁笑了出来,这可是有年岁儿的事儿了!
那时候,约莫纳兰雪也就是五六岁光景,纳兰段清早儿上朝去了,她心血来潮的,说是想要亲手给纳兰段煮早膳,府中下人觉得她是孝顺,便都一起鼓励她,教了她如何淘米,如何加水,如何生火,如何……然后,她觉得,自己是把所有的步骤都听明白了,便把下人们都赶出了厨房,打算,亲手,独自,给纳兰段准备一顿早膳……再然后,就煮着粥,看着棋谱,看完了手上的一本儿,跑回去自己的屋子里拿新的回来,结果,炉膛里的柴火燃烧了出来,点着了旁边儿的柴火,把纳兰府的整间厨房。都给点着了!
“哪能不记得呢1
纳兰雪笑了笑,又拈了一块儿点心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爹爹听说我给他煮早膳,把厨房给烧了,可紧张的不行,亲自给我叫了半天,生怕我给吓掉了魂儿,以后变笨了。娘亲那从来都不为难下人的,为了这事儿,第一回,把府里的下人们,都给训斥了一顿!说起来……燕娘,一会儿。你去买黄钱金纸的时候,多买些罢,我给爹爹和娘亲,也折一点儿,烧一烧……”
“好嘞!燕娘这就去1
听纳兰雪说,是要给纳兰段和平氏烧纸钱。燕娘答应的,可比之前痛快多了。
纳兰段和平氏都是待人谦和的主子。寻常里,待燕娘这常年陪伴纳兰雪的下人,也是极好的,燕娘是知恩的人,自然,对他们两人,也就多了几分恭敬。自他们驾鹤之后,逢年过节。都会自己花钱买些香纸,烧给他们。
纳兰雪颁布的新城主令极得人心,城赋又低,自然就有商人愿意前来,再加上之前时候,凭了勤快,给自己赚下了房舍店铺的人多,这雨城里面的商业,便突然发达了起来。
燕娘脚程快,出门儿去不多会儿,就买了一大包的黄钱金纸回来,使人抬到了花园里面,放到了石桌旁边,收拾出来几打儿,便开始裁剪。
纳兰雪也是许久不曾放松,难得得了空闲,便跟她一起,一边折着,一边闲聊了起来。
……
司马殇在天色将暗的时候,才跟风断两人骑马归来,马背上挂了几只野兔和一只野鹿,心情像是不错。
“雪儿!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1
司马殇满脸笑意的跑到了纳兰雪的身边儿,给她看装在牛皮口袋里的“宝贝”,“我跟风断两人,寻了大半个山头儿,才找来的1
“这是……蜂王蜜?”
闻着牛皮口袋里的香味儿,纳兰雪不禁一愣,这是蜂王蜜的香味儿,之前在昭阳城的时候,她常去跟司马青那里蹭的,虽然,自来了雨城之后,几个月都不曾尝过了,但,这味儿,她却是绝对不会记错的!
“对!一会儿,让燕娘拿去厨房里,给你做成点心1
司马殇开心的笑着,把牛皮口袋给重新拧紧了起来,看着纳兰雪,一脸的“求表扬”,“你陪了我来这里之后,就都没吃过了,我知你喜欢,市面儿上又买不着,便商议了风断,去山上给你寻回来了1
“手别往后缩!伸出来1
纳兰雪眼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司马殇是在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寻常里,他从没有把手缩在衣袖里的习惯,这时,却是一递完了东西给燕娘,就把手藏了回去,这定然,是有蹊跷的!
“没……没什么好看的……”
司马殇颇有些紧张的往后退了一步,却终没能躲过纳兰雪的紧逼,末了,没了法子,不得不把手给伸了出来,闭了眼,等着她教训。
“以后,不要去寻了,这东西,也就是吃个热闹,没了,吃别的,也是一样的。”
瞧着司马殇被马蜂叮得肿成了包子的手,纳兰雪不禁一愣,唇角微抿,就险些忍不住掉下眼泪来,雨城到山上,距离可是不短呢,他手被叮成了这样儿,是怎么骑马回来的?不过是点儿她喜欢吃的零嘴儿,就让他,冒这般大的风险,遭这样的罪!
“燕娘,快去取挑刺儿的针和消肿的药膏来1
把司马殇按在石凳上面坐了,纳兰雪扭头跟同样在看着司马殇发呆的燕娘吩咐了一声儿。
“雪儿,我知道,我是个很没用的人,很笨,很没恒心,说不好,以后的什么时候,就会惹了你生气,不开心,但是,我希望你能知道,对你,我是很喜欢,很在意的。”
司马殇明明疼得拧眉,脸上,还是费劲儿的挤出了笑来,让纳兰雪放心,“圣贤书里有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我正在做,待以后,我稍稍有点儿成绩了,就跟你举行大婚,那,也就是齐家了,将来,我有出息了,就跟你二哥那样,辅佐太子哥哥,当个贤臣,再将来……”
“不要想那许多的将来了,先沉下心来,把你这修身一项,给持之以恒了,再说罢1
嗔了司马殇一句,纳兰雪便动手,给他把衣袖挽了上去,却见着,他的两只手臂,直到臂弯,都被马蜂叮得惨不忍睹,眉头微拧,教训了他一句,“以后,再敢冒这样的险,跑去山上掏马蜂窝,看我还理你的1(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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