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再做突破,没准过于勉强和冒险。
酒井小姐在胡思乱想着。
她心中有点担心,手里不察,一时间连续按错键盘,打了好几个错误的字母出来。
Windows自带的错词标注功能立刻在屏幕上留下了几条醒目的红线。 胜子敲了几下删除键,从旁边沙发上抓过一只印着兔子图案的小抱枕塞在怀中,还剥了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
酸酸甜甜的滋味入口,这才抑制住了想要开口的冲动。
很小她就知道。
尊重对方的艺术选择和给予对方充足的绘画空间,是艺术生情侣双方相处的第一原则。
一个好的女友或男友,发现伴侣状态不对的时候。
要勇敢的给对方按下暂停键。
胜子在植物园里看到顾为经那幅鬼样子,直接就霸气的一盆水浇了下去。
更多的时候,你则要学会放手。
特别当她相信自己的情人已经足够成熟的时候,胜子再不看好对方的尝试,需要做的也只是失败后的及时鼓励和送上怀抱,而不是扯着他的耳朵告诉他“别试啦,反正你做不到的。”
记忆里,妈妈就从来未曾对进画室前的爸爸说过任何的批评。
哪怕是酒井大叔某些时候,女儿胜子都看出来明显是打着画画的幌子,躲到画室里偷偷啃抹茶大福和麻薯团子去了,妈妈都翻个大白眼,撇撇嘴忍了。
胜子也在此刻忍住了自己的担忧和想要和男朋友腻歪一下的冲动,投入的改起了论文。
“反正顾君上午已经画了一上午,精神状态挺不错的,神采奕奕。顶多没有画出想要的效果,应该不会给他带来太大的负担。”
酒井小姐小声的自语了一下。
……
轻柔的水流声响起。
顾为经随手把手中的画笔放进身边的装着稀释剂的洗笔筒中。
轻轻摇晃。
笔刷间残留的颜料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漩涡,然后再向着四周扩散,将刚换好的洗笔水染成了画布上的天空一样朦胧分层的海蓝色。
他中午吃饭前就完成了这幅画的底图,顾为经本想着再花个两三个小时,就能完整的填好颜色。
同样的画他已经画了十二幅,相似的笔法描摹了十二遍,放在流水线上早就是熟练工种了。
融和画技法繁琐的是理念,而非绘画工序。
最近的几幅画,最快的一幅,连上打稿到收尾,一共也只花了四个半小时。
这次中国画技法再做突破,顾为经计划着他的运笔速度照理应该更快。
谁知。
仅仅是描摹天空的湛蓝色远景,就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顾为经要是知道酒井胜子正在为他感到担心,一定会在感动之余,笑着摇头,示意对方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心乱如麻的时候,紫藤花花瓣在笔尖潦草的一点即成,可他依然画的疲惫不堪,烦躁的想把画纸撕碎,再全都抓着吃下去。
当他宁静祥和的时候。
虽说简简单单的天空就画了这么久,但顾为经依然觉得状态轻松无比,整个人被艺术的乐趣所包裹,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画的变慢了,整幅画上色后的画面表现力,却和之前的那十一张《阳光孤儿院》产生了质变般的变化。
一开始。
顾为经只是按照往常的习惯,用钴蓝调和好的颜料,为天空涂上颜色。
最初只是肌肉记忆一般的涂抹,渐渐当阳光偏移,一束日光从云朵的缝隙间钻出,恰好照在他的侧脸上的时候。
他下意识转头凝望着天空。
顾为经突然觉得侧方窗外的天空颜色发生了变化。
天空不再只是蓝色,还是柠檬黄色的、淡青色的,以及别种变化复杂,不可名状的色彩,化成着一种美妙的配合。
天空像是一块巨大的染布。
日光、云彩、海面的反射。
千变万化。
那是一种五彩斑斓的蓝,琉璃焕彩的蓝。
德威美术课教材上,他和胜子所看过的那些长篇累牍的学术论文中。每一个老师,专家教授都不厌其烦的用一个相同的句子来重复概括印象派画法的主旨——
“印象派是关于光的美学。”
顾为经正在画的作品是基于郎世宁画法演变而来,和印象派不是一码事。
可艺术或许地域分天南地北,理念总是殊途同归。
他看到窗外的天光,看着自己面前的颜料,想起了他用书画鉴定术欣赏那幅雷·诺阿的《煎饼磨坊的舞会》时,耳畔听到“我们只记录阳光和空气”的声音。
恍然之间,就像是开悟了一样。
他便明白了——什么才是属于光的美学。
顾为经改变了惯例采用的颜料搭配。
他把临摹卡洛尔笔下那种流动的雷云色彩,用在了这幅《阳光孤儿院》的上色之间。
不停的调整的每一部分颜料的色彩,靠近太阳的部分,增加明度,让蓝色的天空发出特别鲜明的光辉,而某些被薄薄云彩覆盖的阴面,则用较为深沉的颜色。
还有蓝色的天空和青色的大树之间的美丽调和,树叶间破碎天空的那种被剪碎的天鹅绒一样的色泽。
越是观察,越是美丽。
越是美丽,越是描摹不荆
一草一木,三千世界,其妙无穷。
他预计到了中国画技法长期以来,从他绘画技法的短板,一夕之间变为他的最长板之后,大概率能带来不小的帮助。
他预料对了结果,没预料对过程。
职业二阶中国画技法没有让他在写意之类的地方或得重大突破,却让他察觉到了光线的百转千回,似是一颗从完全没有料想过的地方射出的子弹。
贯穿了一直阻挡在顾为经身前的融合画壁垒。
天永远是那抹天,只是蓝天下的画家,拥有了不同的心境。
以前的他绘画时,即使看到了天边光线的变化。
当他被手中的画笔,眼前的画笔占据了全部的精力之后,就完全没了足够的精力去欣赏揣摩。
现在顾为经的用笔不轻松,心情却很轻快。
生平第一次的在绘画融合画的时候,感受到了举重若轻,圆润如意,信手拈来的感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