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 已经能满地跑的小侄子嚷着要放烟花,大哥抱着儿子去庭院里放烟花,柳洺拢着狐裘笑看着他们。
张蔚恒从后面走过来,将一只火热不烫手的手炉塞进她怀里。
柳洺回头看过去,见是他,又默默转回视线。
张蔚恒与她并肩而立, 看着庭院里举着小烟花棒四处跑的小孩:“你喜欢小孩子吗?”
柳洺没回头,故意破坏气氛:“我又没法生。”
张蔚恒并没有半点被刺激, 说:“你要是喜欢,我以后领养几个孩子, 我们一起照顾。”
柳洺转身进屋了。
张蔚恒看着她的背影,苦笑了一声。
过了年转眼是元宵。朝廷初七就开笔运转了, 元宵佳节,官员们正好是办公日,有家有室的早早下值回家去了, 柳洺留在最后, 出了门天早已黑下来,街上彩灯高高挂起,一片热闹。
柳洺的马车行进了一段路,实在驶不过去了, 她看着外头的灯影来了兴致, 让车夫慢慢绕路回府,自己沿路赏灯回去。
一路走一路看,许多灯谜她一眼便知道答案但是只做不知, 看着心仪花灯的人站在那绞尽脑汁,猜到灯谜后欢呼雀跃,跟着欣然而笑。
“公子,可否帮奴家答一下灯谜。”
柳洺闻声看过去,见到一个带着帷帽的女子站在她身边,似乎看着自己这边的方向,是叫她吗?
“奴家想要这盏仕女灯,只是才疏学浅又……囊中羞涩……公子……”少女声音软软的,带着羞赧与恳求。
柳洺一笑,仰头看向仕女灯的谜面。
年轻男子面冠如玉,气质清冽,双手背后微微仰头看着花灯,却不知自己也成了别人眼里的景。
帷帽下的少女接着纱帷遮挡,偷偷看着这个俊俏的郎君。
“是算盘。”另一个清朗的声音插进来。
柳洺和少女回头,柳洺神色怔忡一瞬。
“答对了!这位官人答对了,这灯归您嘞!”花灯小贩笑盈盈地摘下灯笼递过来。
张蔚恒接过花灯,在柳洺以为他会给少女的时候,直接提着灯转身走了。
少女低下头。
柳洺“诶——”了一声。
张蔚恒回头:“诶什么诶?还不走?”
柳洺看看失落的少女,又看看张蔚恒,见他脸色臭臭的,突然觉得好笑,对着少女说了一声“抱歉”,连忙跟了上去。
“你羞不羞?和一个姑娘抢仕女灯。”
“我猜中了灯谜自然是我的,你想送姑娘,你来买呀!”
“吝啬鬼,我才不买你的,我随便找几个摊子,猜个谜而已,想要多少仕女灯就有多少。”
张蔚恒停住脚步,微微弯腰对上柳洺的眼睛:“送了花灯明天是不是还要让媒人上门去?你不是说不成亲吗?”
柳洺想说这有何关系,突然想到,是了,在这个礼教严苛的朝代,唯一宽松的一天就是元宵节,男子送女子花灯有定情的寓意。
柳洺忘了这茬,理亏,闪烁视线,小声嘀咕:“我就算真娶妻也是有心无力,怕什么。”
张蔚恒顿了顿,噗嗤笑了,趁着人多拥挤,牵住了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柳洺轻轻挣扎了一下,张蔚恒握得更紧:“跟牢了,小公子这么白面书生的样儿,人家可不知道你是大官老爷,小心拍花子把你拍走了。”
天子脚下,皇城边上,哪来的拍花子敢这么大胆?
柳洺心里吐槽,手上没有动了。
张蔚恒嘴角缓缓勾起,只觉得心头雀跃,脚底生风,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开阔美好起来。
两人牵着手走过长街,一直走到柳府门前,张蔚恒把仕女灯递过来。
“给我?”
张蔚恒替她拢了拢披风,笑:“本就是给你的。”
柳洺对上他含有深意的眼眸,一顿,想起了送花灯的寓意:“我……”
“好了,天冷,快回去。”张蔚恒掰着她的肩膀将她转向大门,推她进去。
柳洺握紧了手里的提杆,一步一步往里走。
一直走到要拐进照壁,回头看了一眼,门外月照清辉,什么人都不在了。
张蔚恒站在石狮子的阴影里,看到最后柳洺回眸,脚步轻快地转出来,轻轻一笑,这回真的回家了。
元宵过后,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春天来了。
运河化冰,成了穷光蛋的张蔚恒要南下做生意,有心留在柳洺身边软磨硬泡也不成了,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
柳洺半推半就请他吃了一餐饯别宴,在他离开后一头扎进了户部春种的杂事中。
户部掌管各地粮饷、税赋、盐课、俸禄、户口……显而易见,盐课赋税是朝廷重中之重,右侍郎百般争取,想要全权负责,柳洺不觉得这些是多好的差事,退了一步成全他,自己开始梳理全国的户口和官员俸禄制度。
做官不挣钱,这是张蔚恒经常挂在嘴上的一句话,可是如果不挣钱,为什么一人做官全家升天?那么这其中的财富来自哪里?
杜绝贪腐,官员的俸禄制度是很重要的一环。
柳洺沉下心革陈除弊,提出的建言再次合了皇帝的心意,一连两个月忙着改良官员薪俸旧制。右侍郎不是无能之辈,只是没有柳洺大胆有想法,累死累活完成任务,却不像柳洺那般得皇帝欣赏,心里越来越憋屈。
两个月后,柳洺和皇帝私底下讨论多次的新俸禄法在大朝会上首次提起,引起百官哗然。虽然这个新法涨了官员的薪酬,尤其是底层官员,但是对于贪污的标准更加严苛了。
有人欢喜有人愁,朝廷再次闹成了一锅粥。
柳洺这个出头鸟饱受同僚“击打”。
“好大喜功,急功近利!”
“初出茅庐,经历过多少事,也敢随意更改例行百年的官俸之法?”
柳洺身体不好,柳洺受不得刺激,每每朝堂上武官大嗓门文官诛心,皇帝被气得脸成猪肝色时,柳洺就捂着胸口打断:“各位大人,请慢慢说,我……我有些头晕……”
某些程度来说,张蔚恒当初觉得柳洺是奸臣的想法还真挺准的,柳洺擅长揣摩人心,每次打断“发病”都恰到好处,让皇帝对她充满好感又不怀疑她是装的——当初太医诊断还记忆犹新,皇帝只认为自己和柳爱卿同在一个战壕,柳洺总能及时解围让他下台阶,也总能与他同仇敌忾。
久而久之,越发信重柳洺。一帝一臣,无需多说,心有灵犀。
有一次有人不信,对着她狂喷口水,话语中倚老卖老把皇帝都带进去了,显然是早前皇帝收拾老臣积压的不满借题发挥,柳洺咣当一下,真的倒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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