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宴下午, 来到了孟向文的主场,虽然打马球比不上顶尖高手,但是她喜欢这个运动,比赛的哨音一吹响,孟向文瞬间沉浸其中,驾着马儿在赛场上快活驰骋,时不时绽放灿烂的笑容, 她的呼喊声、笑声飘扬在球场上,一改上午作画时的绞尽脑汁满脸苦闷。
萧平的视线被她的身影牢牢牵引, 哪怕在激烈夺球的混乱人群里,他也能看到孟向文憋红了脸奋力抢球的认真模样,甚至仿佛看到了她一甩头, 汗珠恣意洒落。
孟非鱼看着场上大笑大叫的女儿,脸上同样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 不是骄傲不是满意, 只是看着这样无拘无束的女儿, 内心充满了满足。
世人都觉得她探花之才名门世家,娶了皇子一辈子碌碌无为蹉跎年华,对她不乏同情叹息。新婚前几年,她年少气盛之时也曾如此作想, 生下女儿不问过长辈先帝, 直接取名“向文”更是直接体现她当初的心情,但随着年龄渐长,女儿一天天在膝下长大, 经历越来越多,她的想法慢慢改变。
看着雪白团子长成如今这样机灵孝顺的大姑娘,孟非鱼只觉得外在的一切都是虚妄,有才无才,有能无能,都是她的女儿,如果文文能一辈子这么快活无忧,那就是她最欣慰的事情。
孟向文的队伍里有三个一流高手,这场比赛最终由她们队取得了胜利,胜负一分,队伍里的姑娘们举着球杆驾着马绕着球场欢呼奔跑,笑声不绝于耳。
场上的中年女子们都默契地相视一笑,感叹年轻真好。
女儿宴并没有规定必须定出所有人中的第一,只是每样比拼都会定出亮眼的前几名,其中魁首会获得太女亲赐的赏礼。今年太女准备的是十份各有特色的玉雕花饰,囊括了四君子、牡丹、芍药等等。
大庆男女都爱簪花,这玉雕花饰即便没有荣誉也让人爱不释手,万分精致。
到宴会尾声时,十份花饰全都送了出去,得到的暗自欢喜,没得到的也死了心,正当大家兴致渐退,准备结束的时候,太女和萧平低头聊了几句,从身上解下一块凤玉,宣布要从今天的少女之中再选一位赏赐,作为对所有努力上进的女子的褒扬。
这个人选,由所有在场的人一起选择。
气氛一下子高扬起来,大家欢喜地低声讨论,琢磨这个评选的标准,提议自己心中的人选,热闹不已。
萧平第一个正式发表自己的意见。
他推选的人是孟向文,在大家震惊怀疑的目光下,十分坦然地开始述说自己的理由。
既然是选择努力上进的人,那么就不局限于才华第一。萧平率先定下这个基调,然后开始讲孟向文身上的闪光点。
讲为人:听闻孟向文纨绔,但是她远赴千里出使卫国,在京都应对得体处事自如;
讲品德:此前南下游玩,不但没有仗势欺人,还一路行侠仗义打抱不平,反倒是有些地方乡绅眼高于顶,孟向文谦逊有礼;
讲才华:孟向文虽然比不上其他人,但是她进步巨大,而且细论她的画……萧平开始分析孟向文的虞山瀑布图,用专业的角度。
孟向文的画好不好大家不知道,萧平的才华大家都看到了,不少女子望着上座淡然发言的萧平,目露欣赏甚至痴迷。
孟向文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自己拥有一个宝贝,但是她平时还是挺嫌弃的,不觉得他多好,然后忽然有一天,别人都发现了这个宝贝的价值,纷纷喜欢他追捧他,她顿时就有种自己不再独享这个宝贝的感觉,心里冒出说不出的情绪。
萧平的话让大家突然发现,印象里顽劣不上进的孟向文竟然已经这么大了,不但成年了还做了不少上进的事,不说别的,今日看她现场作画,上马打球,哪样都不算差。
推选孟向文的票数顿时多了,而实际掌握话语权的太女更是把心偏向了本就是自己表妹的孟向文。
全程只想打酱油的孟向文晕晕乎乎上前领了今日独一份的奖赏。
她看向自己的娘亲,娘亲孟非鱼欣慰地含笑看着她,似乎已经认可了萧平那番话;她又看向萧平,萧平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只是与她的视线对上时,微微勾唇笑了一下,并没有她以为的调侃或者看她笑话。
回家的氛围是充满欢喜的,在家焦急等待结果的三皇子第一时间就被女儿递到眼前的玉佩秀了一脸,听着女儿说起自己在宴会上种种精彩表现,又是赞叹又是欢喜,拉住女儿的手激动得眼睛发热:“我们家文文真的长大啦!”
又去看妻主:“我就说,文文聪明着呢,只要她开窍了,什么都能学会!”
孟非鱼脸上的笑顿了顿,觉得这话就算是自己人说也太自夸了,夫郎对女儿的信心是不是膨胀得太厉害了?
然而陷入“我家女儿最棒”的男人是没有理智的,三皇子完全没注意到妻主不自然的表情。
萧平喝着茶看着这欢乐和谐的一家三口,被茶杯挡住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脸上也布满了轻松与笑意。
当天夜里,三皇子服侍妻主更衣,听着她说起白天在女儿宴上的种种,等到两人安歇在床上,三皇子突然说:“萧平……是不是喜欢我们文文?”
孟非鱼想了想,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萧平毫无疑问是个聪明人,心思谋略之深,长乐侯府于他可能只是小菜一碟,根本费不了他几份心思,但是她们的女儿却是萧平的另一个极端,心思简单浅显得随便是谁都能看穿她,人生唯二两次学会掩藏情绪就是在卫国以及前段时间和萧平同游的时候,第二次还被萧平潜移默化地影响了。
“莫说他的身份,即便他只是卫国普通男子也不合适。”孟非鱼叹了一口气,“卫国的男人太强势太有主见了,文文娶个有主见的夫郎是好事,但是娶个什么都自己做主的夫郎却是男强女弱,一旦两人有了分歧,文文必然势弱,女子婚姻窝囊,在外面也没法挺起胸膛。”
三皇子默默地看着妻主,没有说话。
孟非鱼等了等,没等来夫郎的回应,侧头看去,发现他目光幽幽,顿时脊背一僵:“怎……怎么了?”
三皇子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是鱼娘二十来年的真心话吧?”话中透出几分难过。
孟非鱼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以为她触景生情,说自己这些年男强女弱过的窝囊?
她连忙侧身将人抱在怀里哄起来:“怎么会?你性情温和事事以我为主,堂堂皇子之尊嫁过来,从第一天起就没对我摆过架子,你怎么会是我说的那类人?”她拍着夫郎的背感叹:“反倒是我对不住你,早些年欺负你好脾气,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三皇子眼睛一热,抱住了妻主不再说话。
床边的蜡烛被熄灭,床帐落下,最开始的话题早就被两人忘记。
第二日,三皇子这才想起萧平和女儿之间的事,想找萧平试探试探,刚等来人,却是来辞行的。
“你要走了?”三皇子惊讶。
萧平含笑:“叨扰许久,卫国事杂,该是萧某回去的时候了。”
三皇子怅然,也是,萧平本就是做客长乐侯府,不,是做客大庆,回去是常理;倒是他自己,不知为何,竟然觉得萧平长住理所当然,离开才让人奇怪了。
“文文知道了吗?和她道个别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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