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库储存消耗一空,原本减轻的税赋重新加重,明眼人皆知再拖上些时日,宋公便坚持不住了。
自八月以来,建康城中街头巷议开始为雍公鸣不平,便连士族举办的雅聚之上也有人皮里阳秋地指摘这次出兵过于急切,劳民伤财。
八月中旬,有台传自襄阳的戏曲颇为火爆,数日之内便在京中大小勾栏广为传唱,禇思亦曾到听过几幕。
戏名《金镶玉玺》,讲得是王莽欲篡位,派安阳侯王舜到后宫逼孝元太后献玉玺,王太后怒砸玉玺崩坏一角,王莽以金补齐的故事。
此戏喻意便连市坊百姓都清楚,暗讽前段时日宋公谋求九锡之举。刘穆之听长子刘虑之告知他勾栏传唱《金镶玉玺》后大惊失色,急命廷尉禁止,谁敢再唱抓入廷尉监牢。
然后一声禁令难堵天下悠悠众口,此戏已然深入人心,不时会听到担夫走卒冒出两句“八月十五
把寿拜,满朝文武在金阶”,总不能因为这些人唱上两句自娱就抓住廷尉牢中吧,那样建康城非乱了不成。
刘穆之从儿子手中得到《金镶玉玺》的唱词,看过之后心中忧惧更深,不用问世人将自己比作戏中丑角安阳侯王舜,若是宋公不能坐稳天下,自己恐怕要背负身后骂名。
当初他听闻故琅琊王司马道子喜欢戏曲,心中讥讽玩物丧志,得知戏曲是杨安玄与其表兄袁涛所创,还曾对刘裕说起杨安玄逢君之恶,其心可诛。现在看来是自己目光短浅,看似玩乐的戏曲居然能暗中推动舆论,深入人心,防不胜防。
禇思查觉到京中风向变化,不说别人就说自家的几个侄儿,每次见面都要夸颂几句宋公英明神武,说起战事滔滔不绝,恨不能学王舜入得宫去从天子手中把玉玺夺来奉给刘裕,好换取从龙之功。
可是自九月开始,这几兄弟谈到战事时面色阴郁,以前言语中对杨安玄大加贬斥,现在一语带过,不肯深淡。禇思虽是鸿胪寺卿,反不如禇秀之等人知晓战况实情,不过从禇秀之等人的言行可知朝廷兵马受挫。
当收到雍公进贡的奏疏,禇思想了一下,无论是雍公还是宋公都不是禇家能惹得起的,宋公既然留尚书左仆射刘穆之主持朝政,便由他做主好了。
看罢奏疏,刘穆之接过礼单,上面写着“金百两、玉璧十件、彩瓷二十件、五色
棉布各四十匹……”,礼单很长,刘穆之粗粗一扫,估计价在千金以上。
徐羡之接过看了一眼,笑道:“雍公出手可够大方的,这二千斤棉倒是可用来为前线将士做千套棉衣了。”
禇思瞟了他一眼,心道徐羡之若敢挪用贡物,相信明天大街小巷就要传开了。
刘穆之问道:“这些贡物何在?”
“雍公派来三艘货船运送这些贡物,眼下停在石头城码头。”禇思犹豫了一下,道:“愚听闻雍公夫人还派给琅琊王府送了一份私礼,其中有给海盐郡主的聘礼,并派使者前来请期。”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海盐郡主司马茂英今年十二岁,十三岁成亲的话亦属正常。主公显露问鼎之心后,刘穆之估计琅琊王巴不得将女儿早日嫁往襄阳。
刘穆之思忖了片刻,道:“杨安玄遣使来贡,对朝廷有臣服之心,禇公不妨尽快将人接到鸿胪寺,将贡品呈入宫中,早早打发来人回归了事。”
王弘道:“此事难以瞒人,雍州官员会大张旗鼓地宣扬,恐怕琅琊王也要借机宣扬一番,此雍公之计也。”
刘穆之想到杨安玄又是棉花又是戏曲,现在又来场朝贡,招数频出,着实头痛。想着头痛头真的痛起来,刘穆之捂着脑袋闷哼几声。
徐羡之见他眉头紧蹙,一脸痛苦,关切地道:“刘兄身体不适还是早些回家歇息吧。朝中之事有愚和休元等人
支应,刘兄不必太过操劳。”
刘穆之感觉胸口发闷,苦笑着站起身道:“那就有劳宗文和休元,愚先回去了。”
申时,司马德文从宫中回到了大司马府,王妃禇灵媛笑着将孔苗精心准备的礼单呈上,笑道:“雍公派人来请期了。”
礼单上列着各种金银饰物,衣料有裙料、袄料、裤料等物,有绸缎有棉布也有皮裘,孔苗唯恐薄待了儿媳,纳征的礼物丰厚。
司马德文笑道:“雍公给的礼物太重,怕是孤陪嫁不起啊。”
虽是调笑之语,却触动王妃心事,想到府中供奉日渐稀薄,忍不住垂下泪来。
司马德文爱怜地叹息道:“王妃嫁给孤,却是受委屈了。”
禇灵媛急嗔道:“王爷这是说得什么话,臣妾能嫁于大王,是上苍垂怜,天公赐福。”
司马德文忙岔开话题道:“雍公既然遣人问期,孤要找太常议个好日子。礼单上有不少棉布,王妃督促茂英多做几套嫁衣、棉被,孤也去搜罗几件宝物作为陪嫁,可不能让雍公笑话皇家寒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