谓的“重伤”,看着乱七八糟倒是挺严重,实则都是皮外伤。禾晏一个姑娘家受了比这严重的伤都能一声不吭,这人既是已经穷的拼上性命也要上山猎物,当不是这般娇滴滴。人在饿的吃不起饭的时候,哪里还有心思绞尽脑汁去打歪主意。
三言两语,大抵可见这人品格。沈暮雪良善单纯,又是医者看伤患,瞧不上这些弯弯绕绕,禾晏旁观者却看得一清二楚,只觉得心里不舒服。
“胡大哥伤好后有什么打算?”禾晏问。
胡元中挠了挠头,“我……我也没想好。”
“要不在凉州卫留下来吧,当兵有得饱饭吃,饿不着。”禾晏打趣。
“……也好。”胡元中憨憨的笑道。
居然说也好?这下禾晏心中更惊讶了,她随口打趣,胡元中居然都同意了,也没说什么“这多不好意思”,可见一来,他并不觉得感激,二来,他从未想过之后的打算。
一个不知道前路如何的人,应当时时刻刻都忧愁未来如何打算,怎能这般草率?禾晏心中顿起不悦,他该不会是想赖上凉州卫,好时时刻刻占沈暮雪便宜?
思及此,禾晏便三两下替他上好药,将一边的药碗端给他,道:“胡大哥,先喝药吧。”
胡元中伸手接过:“多谢。”
他喝药倒是挺爽快,一梗脖子,咕嘟咕嘟的喝完,将药碗递还给禾晏,禾晏伸手去接,见他伸出的一只手,虎口至手腕内侧都起满了红红的疹子。
禾晏动作一顿。
胡元中注意到了禾晏的动作,问:“禾兄弟怎么了?”
“胡大哥,你这手上的疹子要不要也请医女来看看。”禾晏道:“也是在山上弄的吗?”
胡元中一愣,手抚上自己的手腕摩挲了两下,笑道:“不必了,应当过几日就消退了,不是什么大病。别劳烦医女。”
“如此,”禾晏点头,笑道:“那就没什么了。”
她盯着胡元中,一时没有说话,盯得胡元中也怪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脸,道:“禾兄弟,可是在下脸上有东西?”
“没。”禾晏笑着摇头,“我先把空碗端出去,虽说沈姑娘是医者,但终归也是个姑娘。我这几日无事,就替沈姑娘跑跑腿,胡大哥的伤药都由我来送吧。”罢了,假装没瞧见胡元中眼里的失落,转身出了门。
等出了门,沈暮雪正叫程鲤素伸出舌头来看,见禾晏出来了,狐疑道:“这么快?”
“本就没多少伤口。”禾晏问:“程鲤素如何?”
“这几日吃得太辛辣了些,嗓子冒烟了。”程鲤素不好意思的检讨:“没什么大事。”
“那就没事了,回去吧。”禾晏将药盘还给沈暮雪,又对沈暮雪道:“我与胡大哥也说好了,这几日胡大哥的伤药都由我来送。明日起我每天这个时候来沈姑娘房中取药,给胡大哥送去,沈姑娘也不必再跑一趟。”
沈暮雪还有些犹豫:“这……”
“就这么说定了,就当是沈姑娘送我那盒祛疤生肌膏的感谢。”禾晏揽着程鲤素的肩,“那我们先行一步。”
他与程鲤素走远了。
路上,程鲤素问他:“禾大哥,你怎么了?”
“什么?”禾晏回神。
“你从那个胡元中屋子里出来后,就不说话了,刚刚屋里发生了什么?你们吵架了?”
“没有。”禾晏走了两步,想了想,停下来对程鲤素道:“你先回去吧,我找洪山他们有点事。”
“可你还没吃东西呢。”
“我去要两个馒头就行。”禾晏挥了挥手:“你先回去等我。回见。”
……
洪山与小麦他们正在喝粥,见禾晏来了,给她腾了个地儿,道:“今日来的怎么这样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路上有些事。”禾晏接过来一只馒头,没有如平日一般狼吞虎咽,只咬了一口就停下来,沉吟许久才道:“山哥,石头,我有件事想要你们帮忙。”
“怎么这般严肃?”洪山放下手中的碗,“什么事还能用的上我们?”
“昨日沈医女从山上救回来的那个猎户胡元中,如今在你们屋里是吧?”禾晏道:“这几日,白日里要训练就罢了,夜里能不能帮我盯着他?”
洪山和石头面面相觑,罢了,洪山问:“你这话我怎么听不懂,胡元中怎么了?为什么要盯他?”
“……我觉得他不对劲。”
这下,连小麦都顾不上吃饭了,气氛肃然了一刻,石头低声问:“哪里不对劲?”
“也许是我多想,现在还不太确定。只是我觉得,也许他在山上被沈医女救回来,并不是个巧合。”
闻言,洪山瞪大眼睛:“奸细?”
“你小点声,”禾晏道:“我也只是怀疑,所以才要你们帮忙盯着他,看他夜里有没有什么动静,有没有异常的举动。”
“不是,”洪山仍觉得匪夷所思,“你得先告诉我们他到底是哪里不对,让你怀疑他有问题。”
禾晏深吸了口气,只道:“等过些日子再告诉你们吧,现在只有请你们帮忙盯着。”
“但愿是我多想。”她轻声道。
……
夜里,同洪山他们分别后,禾晏回到自己屋子,熟悉过后,上了塌,满腹心事难以入睡。
今日见到胡元中,本是个意外,谁知道到最后,竟会惹得她心烦意料,只觉得坐立难安。
同洪山他们说的话,并非是禾晏瞎编,她的确怀疑胡元中是奸细,混入凉州卫,许有别的目的。至于是从何发现疑点,则是因为今日她将汤药递给胡元中,胡元中递还回来时,教她瞧见了对方虎口至手腕内侧密密麻麻的一片红疹。
令她想到了羌人。
羌人所处之地,密林遍布,常年气候潮湿,羌族兵士们平日里握刀,虎口处至手腕,便很容易长这样红色的疹子。禾晏做飞鸿将军时,还特意寻军医一起钻研过,这些羌人纵然后来进入中原,但红疹也并非一时半会儿可以消退。
是以,当她看到胡元中虎口处的红疹时,几乎是不假思索,立刻想到了那些羌族兵士来。只是也并非全然确定,因世上的红疹,长得都一个样,也许是因为气候潮湿所生,也可以是因为触碰到一些至敏之物而长。实在没必要因为一道疹子就怀疑对方。
但大概是因为禾晏做将领时养成了谨慎行事的习惯,尤其是面对羌人之事。又可能是因为胡元中对沈暮雪那点隐晦的心思被禾晏所察觉,先入为主有了不好的印象,如今立刻就怀疑上了他。
仔细一想,确实还有种种疑点。譬如山上雪这样大,白月山另一头背阴,积雪只会更深。他们新兵连这边都难以翻越,胡元中独自一人,又是如何从那一头翻越过来的。他既然说自己是家中穷的揭不开锅,走投无路才上山打猎,为何不寻些温和些的方式?譬如去码头帮人搬货,给人做点苦力活,至少能暂时抵御饥寒,要知道上白月山打猎,最好的情况是猎到野兽,缓解燃眉之急,但更多的可能,则是死在山上,人财两空。
放着更容易的路不走,去走一条看起来匪夷所思的难路,这不是迎难而上,这是愚蠢。可观他假装喊疼骗取沈暮雪亲自照料的行径来看,却又不像是个蠢人。
禾晏越想越觉得怀疑,可惜如今肖珏不在,她无法提醒肖珏。但纵然是肖珏在,她也不能直接说出最重要的疑点。羌族与朔京相隔千里,凉州卫的新兵们不可能见过羌族兵士,就连肖珏可能也从未与羌族交手过,禾晏一个生在京城的人,如何能得知羌族的隐秘习惯,只怕一说出口,先被怀疑的不是胡元中,而是她自己。
当年她带领付士兵将西羌之乱平定,羌族统领日达木基战死沙场,其余羌人尽数投降。这之后几年也相安无事,羌族那头安定的很,不曾听过动乱。但……并不代表可以真正放下心来。
倘若这果真是个羌人,是个普通的手无寸铁的平民,怎会在这样的大雪天,好巧不巧上了白月山,还被沈暮雪捡到,进了凉州卫。
太多的巧合,就不是巧合了,必然有人刻意为之。
如今肖珏不在,一旦真有什么阴谋,如何应付的来。
肖珏不在……肖珏不在?
一瞬间,禾晏坐起身来,心中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为何单单肖珏不在时,来了这么一个人,莫非……漳台那头的求救,也都是假的?“声言击东,其实击西”,兵书里日日要背的这一条,她竟忘了?
不知什么时候,雪停了。
禾晏抬眼看向窗外,外头风声静谧,积雪覆盖大地,安静的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清晰可闻。
但这平静之下,或许正藏着惊天暗流,只待时机一到,洪水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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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架空,地名国名都是虚构,羌族不是现代的羌族,只是一个架空虚构的而已,我也有羌族的朋友,非常热情好客哈。(真的没有地域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