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景春院到了。
意料之中的,先前自道困乏的齐国公顾亭之已经在院中等候多时。先前入门而不现于人前的吏科都给事中罗动也赫然在座。
而在顾亭之的对面坐着一人,正是刑部尚书荣桂。
“老国公,荣尚书,罗给事,让诸位久等了。”
齐国公与罗动连忙起身:“见过世子。”
荣尚书腿上却还打着夹板呢,此时只能勉强撑着桌子站起来,微微欠了欠身:“还请世子恕下官礼数不周之罪。”
“三位大人不必多礼,荣尚书快请坐。都坐吧,正事要紧。”萧虞说完,就在西面的贵客位坐下了,表明了态度不喜欢虚礼。
既然她这样,那三位自然也不会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干脆利落地就坐了。齐国公坐东,荣尚书与罗给事分别南北打横作陪。
齐国公瞪了没眼色的幼子一眼,斥道:“孽障,还不快去见你母亲?”
顾戍心中不愿,却也不敢在客人面前落了自家父亲的面子,又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萧虞那张华美清艳的脸,这才进屋去寻母亲了。
齐国公赔笑道:“犬子顽劣,让诸位见笑了。”
“不然,”荣桂道,“孤看顾小公子颇有灵气,稍加雕琢,便是美器呀!”
他说完,揶揄地看了齐国公一眼,笑道:“只怕老国公下不了这狠手。”
两人本就有些交情,开这个玩笑也无伤大雅。齐国公年纪又大了,性子平和了许多,闻言也只是摆手一笑:“见笑了,见笑了。这个老儿子,可是我家夫人的命根子,随她去吧!”
两人相视一笑,中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许多。
萧虞端起骨瓷茶盏饮了口清茶,慢慢咽了下去,便放下不再动了,只笑看着二人说笑。
这二人似乎是有意试一试燕王世子的定力,笑过之后便拉着萧虞和罗给事说起了京师里最近发生的各种趣闻,东拉西扯的,丝毫也没有进入正题的意思。
可萧虞怎么会急呢?
他们都不急,萧虞就更不会着急了!
他们想说,那她就听着。非但如此,遇到自己知道的,她还补充几句;遇到听不大明白的,还会追问几句。
作为一个在草原攒战功的人,太明白一个道理了:没有耐心的猎手,是逮不到最肥美的猎物的。
又过了片刻,见二人没有停止这种无聊话题的意思,萧虞干脆明眸一转,看向了院中那株三人合抱、枝干曲折的梅树,自己引领话题:“老国公,这边是那种千年梅王?”
“正是,正是。”齐国公与荣桂对视一眼,皆要看看这位世子怎么将话题引到正事上去。
可出乎二人意料的是,萧虞她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思。
她起身,缓步来到那满树冷香前,抬手折了一枝欲绽未绽的腊梅,低头轻嗅间,仿若梅仙临世。
“凌霜傲雪,风骨天成。”她屈指弹去花枝上的积雪,赞叹道,“花中君子,果然名不虚传!”
然后,她便借着“花中君子”这个雅号,将四季里配得上这四个字的花卉都给夸了一遍。其中引经据典,立意新颖,引得科举出身的罗给事不住地拊掌叫好。
齐国公与荣尚书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眼前这个尚未成年的少女,并不那么好应付。
看来,先前的打算是要放一放了。燕王世子既有这分本事,让她做主导,也不是不可以。
而罗给事看萧虞的目光也少了些估量,多了些认同。
若萧虞知晓了三人的想法,一定会十分谦虚地将功劳让给至尊萧澄。
——都是他老人家悉心教导,才让尚且稚嫩的燕王世子升级了。
“瞧老夫这记性!”齐国公一拍额头,带着点儿歉意笑道,“今日请世子来,本是有事相求。只是见世子如此随和,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人老了,难免啰嗦,世子勿怪。”
见他们终于服软,萧虞暗暗一笑,对他的倚老卖老自然不会怪罪:“老国公哪里的话,与诸位一番畅谈,实令孤获益匪浅。若非是皇命在身,孤真真是不想理那些俗事了!”
只话锋一转,萧虞就将自己主动找上长兴宫变成了奉诏。
在场的三人自然是不敢进宫去问萧澄究竟如何的,虽然即便他们问了,萧澄也会给萧虞圆谎。
这“皇命”两个字都出来了,无论是齐国公,还是荣尚书,自然都不敢怠慢。
荣尚书道:“事情具体如何,想必世子已经知晓了。不知世子有什么章程?”
萧虞神色一冷,开门见山:“那曹硕意图携众意已挟君,生出这等不臣的心思,实在可恶至极!”
两人神色一凛,历代先帝的种种手段在脑中一一划过。特别是亲身经历过的宣帝朝旧事,让他们背上很快就出了一层的冷汗。
这下子,他们是彻底不敢在萧虞面前耍花样了。
荣桂道:“下官与曹正卿职权类似,且颇有重叠之处,对曹正卿倒是有些了解。”
齐国公也道:“老夫为官多年,颇有些人脉,对于曹正卿的事迹,也听过一些。”
萧虞暗笑:果然不出所料!
——她就说嘛,到了这个份儿上,他们怎么可能不搜集曹硕的黑料?
将目光转向罗动,萧虞唤道:“罗给事?”
罗动微微一笑:“下官对此颇有兴趣,不知二位可愿分享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