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父子已经消失在了巷口的拐弯处, 陈飞鹰站在路中间静默许久, 终于怅然若失地回过头。
一个戴着鸭舌帽双手插兜的男人匆匆地走进巷子里, 他忙跟过去, 对方转角就失去了踪影。这时的天色一眨眼由明至暗,刚才还半亮着的天空,一下子沉了下去,头顶的苍穹霎时换作无星无月的夜空,没有路灯的街口漆黑,偶尔才有一两辆车子闪着车灯经过。
周围的景物快速地塌陷融化, 再分重组, 热闹与烟火均已消失殆尽,很快就只剩下一条狭窄幽深的小巷, 还有出口处, 寂静无人的公路。
陈飞鹰只是略诧异了会儿,很快就做出了决定,他不打算在现实和梦境的事情上纠结, 眼下的处境无从思索, 只能想办法先从这里出去。
身上没有什么能够用来照亮的物品,他花了点时间适应光线,借着天上下来的那一点暗光走出去。他视力非常好,超出飞行员标准,夜视也不错, 走出去后视野豁然亮了许多, 尽管依然没有什么光照灯, 只是从略远的老式住宅楼里透出了微光。
脚下这条路,他看着路边的指示牌,终于确定这就是市里,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努力地想了很久,除了头疼欲裂就再无所获。
痛的几乎失去意识,他蹲到地上,死死掐住两边太阳穴,心跳快要跳出肋骨,眼里一丝血色飞逝即过,紧接着急速的心跳却渐渐平静下来。
模糊的记忆像被关在了一个上锁的盒子里,没有钥匙强行去开,盒子连带里面的东西都会毁于一旦。
好不容易痛感缓解,陈飞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踏上马路。他第一次没有方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最后决定去最近有人在的地方。
走了几步,总觉得有人注视着自己,这种目光很隐秘,似乎隐隐有杀意,回过头又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继续走下去了。
不管是什么总有一战之力,最糟糕的结果不过是死,不必害怕太过。
人烟稀少,最近的灯光还在三四百米开外。
“啊……啊你……到天涯……”
荒路野际,一阵依稀的歌声传过来。
女人的声音,气息晃动的厉害,歌曲意外很熟,哪怕不怎么接触音乐也知道这个调子,厅里的电视机最近也在放,据说是每年暑假都会循环播出的老剧,大陆一代人的童年。
现在陈飞鹰大致能判断出目前到底处在什么时间了——千禧年末,他觉得有些荒诞,一个人即便做的清醒梦梦境,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完善到每个细节。路边草丛甚至出现了几个从来没在现在市面上见过的饮料,带着年代感的明星刻印在上面,静静地躺在路边微笑。
一个穿着蓝色T恤的女人提了个带链条的包迎面走过来,细细的链条绕在女人纤细的手上,也许还勒出了印子。她穿着牛仔裤,马尾辫一甩甩的,二十岁左右模样。女人哼着歌走近了,时不时拿出一个小灵通对着说点什么。
“喂,妈,我现在已经走到东口路了,你要来接我,现在,行啊,你和爸爸在一起呢……”
女人大声地打着电话。
该不该开口?
陈飞鹰认真思索了会,对方已经越来越靠近了,他这才发现颤抖的歌声并不是因为走路导致的气息不匀,女孩神情惊慌,脚步紊乱,眼珠子时不时斜转,头微后倾,想打量后方。
光影憧憧,有个中等身影像裹在黑雾里,如影随形地贴在女人身后,两人只差七八米左右的距离,几乎保持同一个频率行走。
“你——”话一出口,陈飞鹰终于发现不对,女人眼里盛满了恐慌,目光明明瞧着前方,视线里却好似全然无人。
尾随的人似乎越靠越近,女人的步伐越发急了起来,她紧紧握着手里的小灵通,慢慢由走变跑,最后动作仓皇,一个不慎跌到了地上,那个黑影一把扑到她身上,陈飞鹰眼睁睁看着对方穿过了自己的手。
“救命啊!救命——”女人凄厉地叫喊,手里的通讯器也滚到一边,上面始终是电话拨出的状态,却没有丝毫信号。
“喂!”陈飞鹰伸手去抓那个男人,手却穿过了对方身体:“松手!”
这个男人赫然就是之前在巷子口经过的那个戴鸭舌帽的人,他戴着口罩,狠狠掐住了女人的脖子,另一只手在对方身上摸索,陈飞鹰尝试无数回,可无论什么动作都碰不到他。
女人绝望地哭叫着:“我把钱都给你,都给你!”
掐住喉咙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救命呀!救命!谁能来救救我呀!妈妈!妈妈!”
凄厉的叫喊声一遍一遍响起,陈飞鹰一次又一次的出手却都没落到实处,他的手穿透幻影碰在地上鲜血淋漓,不知道尝试有多少次,终于不得不选择放弃。他颓然地闭上双眼,对一个警察来说最痛心且无可奈何的事,就是眼睁睁的看着犯罪在眼前进行,却无力阻止。
但他深知现在这里是过去,也许是梦境,因而无法干涉,或者犯罪在未来已成事实,他只是在看一段回忆。
女人的头歪过来,似乎是濒死,她好像看见了站在一边的陈飞鹰,拼命的向这边伸手。
“救……”
“叫个屁,没人听得到!哈哈哈!”
女人的尖叫还有男人狰狞的笑交织混杂,陈飞鹰双目通红地盯着,看着男人用力扯掉了女人脖颈上挂着的项链,他忽然想到什么,立马去摸自己颈间,不出意外地摸到一个极小的桃木符。
身上的东西都不在,唯独这个还在。
他想起父亲把这桃木符交给他的时候说,除非生死威胁,轻易不要摘下来,否则灾劫难解。
“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女人气息越来越微弱了,泪水从眼角滑落下去,砸在地上不见。
不管是梦境还是谁故意织造的回忆,脖子上的这个桃木符一定有用,他扯断系着的红绳,缠在手掌心朝施暴的男子猛地挥拳砸了过去。
“碰——”
“啊啊——”男人大叫,女人嗬嗬喘气。
刚硬的拳头砸脸上,发出骨裂的声音。
男人被打了个正着,一下子就栽进了路边的泥水塘子里,女人捂着被掐住了喉咙坐起来,慌里慌张地跑了。
天色亮了,这一夜终于过去,陈飞鹰张开手,手里的桃木符边缘已经微微泛灰,一碰,化成了灰渣。
这桃木符是香港玄学泰斗裘十翼亲手所制,他早已退居幕后,手底下的东西千金难求,亲制的桃木符能避灾劫难。从小就佩戴在身上的符,如今坏了一半,他虽心疼,却没有后悔。
如果眼睁睁看着犯罪在自己面前发生却没拼尽全力去阻止,那才是他的劫数,死劫可解,心劫难逃。
身边的景色再次变化。
街边响起了嘀嘀声,一转头,大路上人来人往,都是十几二十来岁的青年,手里捧着书,讨论着新鲜趣事,过来的时候,依旧直接穿过了他。
两个女孩手牵着手,朝陈飞鹰迎面走来。
“玩的怎么样啊昨天?那么晚了本来应该送送你的,结果最后还是让你一个人回去,现在想想,当时就应该把你留下来的,对不起啊小静。”一个女生说。她身侧,就是昨晚那个女孩。
小静笑着摇摇头:“没事啊,我这么大个人了有什么好怕的,还不是安安全全到家了,就是路上黑了点,我还唱歌哄自己来着。”
她眼神平静,面带微笑,仿佛已经完全忘掉了昨晚的事,表情全然不似作假。
历史被改变了。
“愚蠢。”隔着重重人海,徐黎灵看着这个方向,轻轻笑了声:“你以为你拯救了她吗。”
陈飞鹰猛然回过头去,触目所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徐黎灵低声道:“你会后悔的。”
一定会后悔的。
小静走到校门口,忽有所感地回过头,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陈飞鹰下意识跟上她。
小静家庭条件一般,自己在校外租住了一间房子,单身独居,一个人过生活。
房子不大,小两间,里面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她是个很独立的女孩子,有点小文艺,偶尔的脆弱也能在理解之中,但不管怎样都不该遭遇那样的对待。
房东老太太收完房租,又嘱咐这个年轻的女孩子:“最近小心点啊,晚上别出门,听说最近有犯罪分子专门尾随你这种年轻女孩子下毒手的!”
小静谢过房东奶奶,接过递来的报纸关上门,一个人走回书桌前,仔细阅览上面的新闻。
陈飞鹰站在她身后,飞快扫完整张报纸。
【市今早于郊外发现一具女尸,疑凶手夺财杀人】
小静没有死,可是别的人死了。
他只是将结果推到了另一个人身上而已。
“谁在敲门啊。”小静站起来去开门,门外是一个斯文的男人,手里提了一些小点心,笑眯眯地看过来。
“啊,安老师您好。”
男人笑了笑,把手里的东西提给她:“上次说要给你带一些特产,这次终于记得了。”
陈飞鹰冷觑着门口这个被称为安老师的男人,对面的门开着,里面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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