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头。
商娇这才转身,开门出了屋。站在屋外想了想,径直往安思予的房间去了。
到得西屋门口,但见屋里灯光如豆,思予已在安大娘的搀扶下,回屋倚坐在了小床上,安大娘坐在他的床边,正在伤心的抹泪,而安思予一手支着床,一手轻拍着安大娘的背,正轻声的说着什么。
商娇站在门口,轻声唤道:“安大娘,安大哥。”
听到商娇的声音,母子二人这才发现了她。安大娘忙起身向她迎来,握住她的手,一双眼睛通红带泪的看着商娇,哽咽道,“商姑娘,对不起,我实在是……”
“娘!”床上,安思予坐直了身体,唤着安大娘,“娘,天色不上了,你先去醉倚楼上工吧,有什么事,我自会跟商姑娘说。”
“可是……”安大娘犹是不安地看看商娇。
商娇浅笑,安抚地拍拍安大大娘的手,“大娘,安大哥说得对,时候不早了,你该去上工了。你放心,有什么事,我自会与安大哥好好说。”
得了商娇的话,安大娘也不好再说什么,又转回头看了看床上的儿子,咬了咬唇,终是出了西屋。不久,便听到安宅的大门轻轻关上的声音。
西屋里,只剩了商娇与安思予两人。安思予坐在床上,低垂着头,看着身上覆盖的蓝布被褥,脸上一派无波无浪的表情,仅一双手攥紧,复又松开,反反复复。
商娇深呼吸了一口气,走近床前,找了张圈椅坐下,与安思予两两相对,见安思予一直反复着握拳,却未有说话之意,于是开口道:“安大哥,今日之事……”
尚未等她把话说完,安思予蓦地开口,却是急急地打断她,“商姑娘,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你什么都不必说了,当日你们前来租房之时,我娘的确有哄骗之意……我的腿,的确也是因为我……我想拐带醉倚楼的穆颜姑娘……私逃,被打折的……对不起,我知道你们现在想要退租,但我娘为了治我的腿伤,先前借了不少利钱,你们的租金确然已所剩无几……对不起,待我伤好了,我一定……我一定尽快筹钱还你……”
商娇静静地听安思予把话断断续续地说完,方道:“安大哥,你错了,其实我来,只是为常喜今日的举动向你与安大娘致歉的。常喜她也是维护我,初听此事,定然有些难以接受,方才与安大娘起了争执。安大娘已是老人,你也正病着,就算当日之事有欠妥当,常喜也是鲁莽了,对不起。”
安思予本已作好了被商娇责骂的准备,此时闻听商娇的话,猛地抬起头,惊疑地看着商娇,片刻,转过头去,一言不发,低头沉默。
商娇往后靠着圈椅的椅背,叹了一口气,温言继续道,“其实,我一直都认为,人生在世,每个人都不容易,都会有自己的不想放弃,也都会有自己的苦衷。所以,人与人之间,更应该懂得体谅彼此。就像这件事,也许在外人看来,你拐带妓女私逃,多少会有些不齿,但在我看来,如果你与那个穆颜姑娘彼此有情,却因重重阻碍,不得不出此下策,我觉得也可以体谅。况且,青楼女子如何?她们有多少是因为家庭困苦,或被人牙或拐或卖,才堕入这一行当之中的呢?如果可以选择,我相信谁也不愿自己走上这样一条路,你说对吗?”
然而,回答她的,是安思予的沉默。他紧闭着双眼,手紧紧拳握,但闻得呼吸沉重,似在苦苦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商娇等了许久,见他没有开口之意,只得又说道:“所以安大哥你且放心,虽然这笔钱于我而言不是小数,但我保证今后不会向你与安大娘讨还租金。安大娘每日如此辛苦的劳作,也是因为你的伤和你们母子的生活。而我……我还能找到生计,赚到银子,总能维持自己与常喜的生活……如若,我们住在这里当真不便,我会带着常喜搬出去。”
说罢,她从圈椅中站起身,福了福身,转身向门外走去。
“没有!”就在她快要跨出房门之际,身后传来安思予急急的话语。商娇回望时,却见安思予匆匆撇回头去,似意图躲避什么,“没有不便……你……你们住在这里,我,我和娘都很开心。”说罢,他又低下头去,目光依然紧盯着被褥上的花纹。
商娇笑笑,又转身向外走去。
“如果……”安思予的声音再度响起,又一次打断了她离去的脚步,“如果我说……我与那穆颜姑娘,根本没有任何私情……你,会不会信?”
商娇闻言一愣。自打从常喜处知晓此事后,她便也如此认定的事,竟然出现反转,让她一下理解无能。
“既如此,那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她复折返,重新坐回圈椅,看看安思予的腿,又看看他。
安思予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抬起头,一双细长的黑眸与她对视着,似要望入她内心深处,“……自从发生了这件事,所有的人都以为我是贪恋穆颜的美色,哄骗她私逃,所以被打折了腿……所有人都笑我活该,骂我活该,骂我自找的……我这样的一个人,所说的话……你信吗——你真的会信吗?”
商娇亦望着他,向他坚定地点了点头,真诚地道:“你说,我就信!”
刹那间,安思予的眼眶,蓦地红了。狭长的眼一眯,意图将涌上眼的泪意压下,他猛地昂起头,眼睛紧闭,许久许久,默然不语。
终于,压抑住内心突然爆发出的委屈与激动,他缓缓睁开眼,看着商娇,慢慢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