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商娇手捧着梨,细察睿王语气神态,但见他当真没有怪罪之意,心里的恐惧终于消散,便真大胆了起来。
她正色看着睿王,道:“王爷,其实不管你是睿王,还是王睿,在商娇心里,你都是我的朋友。这无关身份,也无关权力。”
商娇的话,语气虽轻,份量轻重。
睿王闻言,面色渐渐亦变得郑重与深沉。
“你说……当我是朋友?”他轻声地问,一双鹰眸却仔细地打量着商娇仿佛想确认什么一般。
商娇听他不再自称“孤”,便知他心内已接受了自己。于是咧嘴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
盘腿坐在席上,她轻轻噫叹了一声,道:“有人说,人人生而寂寞。生于世,长于世,不过只为在这空旷世间,寻找可以陪伴自己的人而已。”
说到此处,商娇不由得有些感伤,有些悲悯地看着睿王,“其实,生为皇室中人,虽然高高在上,但谁又懂得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我想王爷,从小亦是孤独的吧?所以,你遇到我这个不知道你的身份,无关利益权衡,不懂拘谨谦恭对待你的人,也许反而会觉得快乐自在……
王爷,今天在茶铺,是商娇错了。知晓你的身份的时候,我的确有些害怕……但请你相信,我商娇认定的朋友,便不会改变。”
商娇这段话说到最后,坚定而真诚。
睿王看着她,素日里,那惯常浮于脸上,或威严阴沉,或风流浪荡的表情再不复见,仅余动容。
“小辫子,你说的话,可当真?”静默半晌,他缓缓问道,声音却已喑哑。
商娇见他神情庄肃,面色却已动容,笑道:“当然当真!”
她捶捶的小胸脯,铿铿有声地保证:“我商娇虽不是什么君子,但我说的话,可比金子还真!”
睿王闻言,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第一次,不含一丝戏谑逗弄,亦不含一丝刻意威严,如春暖花开,大地回春。
一展白衣宽袖,他又翩然风流起来,刻意地清了清嗓音,道,“唉,既然小辫子你哭着求着,要做我的朋友,本王虽贵为王爷,却也不忍拂了你的心意。便也只得从善如流,纡尊降贵,且交你这个朋友吧!”
商娇张大嘴听着他自负的话,哑然失笑,虚挥了王睿一拳,“欸,越说越过分了啊!我什么时候哭着求着你了……”
挥出的拳头却被睿王一把给紧紧握在了手里,温暖的手心,所容着她纤若无骨的素手,却似有一丝无法言述的情意在纠缠、蔓延。
“小辫子,”睿王轻轻叹,握着她拳头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既是朋友,以后于无人处,便唤我阿濬,如何?”
“阿濬?”商娇跟着他轻唤了遍,凑过身轻声问:“这样唤你,妥不妥?”
睿王亦凑过来,与她头碰头地低语,“所以才叫你无人时,才如此唤我啊。”
商娇但笑点头,伸出另一只手,比了个“OK”的手势,“哦了!”
睿王也学着她的样子比划着手势,“‘哦了’是为何意?”
这商娇,为何总说些他听不懂的话?
商娇偏晃着头,机灵古怪的模样,“不告诉你!阿濬,阿濬,阿濬……”
睿王听她这样挤眉弄眼,一声声唤着他的小名,不由得哑然失笑。
握住她的手使劲,示意她坐到自己的身边。他略抬衣袖,十指抚于琴弦之上。
“会弹琴么?”他偏过头,问着坐于自己身边的商娇。
商娇摇了摇头,向他耸耸肩,一双大眼眨啊眨地,无辜地看着他。
睿王轻斥:“哪有闺阁女子不懂弹琴的?不懂风雅!”说罢,便将她拉至自己身旁,“来,我教你。”
商娇忙摆手拒绝,“别别,阿濬你还是饶了我吧!这宫商角徵羽,我就没有弄明白过。实在不是弹琴的料,污了阿濬的耳朵,那可就罪过了。”说罢,她一手托腮,一手指琴,“你弹,我听就好。”
见商娇确是无意,睿王无奈地哼了一声,终不再勉强她,只眉目凝肃,修长指端轻拨琴弦……
然琴声扬起时,再不是清冽空灵的孤寂之音,却似仰止高山,崇峦叠嶂,又惟奔腾江河,带着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商娇睁大眼,看着他指尖飞舞,耳畔琴声激荡,久久不能平息。
一曲终了,她还沉溺于那上天入地的激阔中,无法平静。
抬眸,凝视睿王似凝了心绪万千的眉眼,她指了指身畔古琴:“此曲为何曲目啊,似高山空幽,又似有流水奔腾……意境真好!当然,阿濬弹得更好!”
睿王浅笑,脸上颇有得色,对于商娇拍的马屁欣然领受。
他轻声答她道:“此曲的曲目正是……高山流水。”
高山流水意,谁复是知音。
商娇,这样的情义,你可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