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商娇此话刚出,睿王便一拍案几,从榻席上一跃而起,狠狠地瞪着商娇,“商娇,你大胆!”
说罢,他甩袖负手,在车中疾走几步,指着商娇的鼻子点了点,怒声道,“商娇,你可知你在说什么?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说出那样悖逆的话?这是律例,是祖制!”
“是律例又如何,是祖制又如何?”商娇也从地上站起,毫不退却地直视着睿王,大声道,“商鞅何以变法?不过顺天应人而已。千载而下,顺应天命的律例,便应该倡导、延续,违背人伦、逆天逆人的侓例,便应该得以废除!”
说到此处,商娇向前几步,行至睿王面前,面对他的一脸怒容,她心中有惧意,但也知此事到此,必须一鼓作气,不得不为。
哪怕今日惹怒睿王,哪怕会落得身陷囹圄的下场,为了胡沁华的安全,她今日也只能闭眼前行,无所畏惧。
“王爷,大魏自开国始,太祖皇帝立下这道‘杀子立母’的国律,原意是效仿汉武帝杀母立子,以防太后及外戚专权,祸乱朝纲。可时至今日,这道国律带来了它应有的效果吗?没有!这道国律所带来的,只有后宫嫔妃皆恐承恩怀嗣,造成皇家血脉凋零!或者便是后宫、外戚纷争不断,步步为营,只为杀母夺子!至于防止太后与外戚的专权?更是无从谈起!皇帝并非亲生,太后、外戚更是无所顾忌,每每冲突,皆是皇帝受胁!这样的律例祖制,早已令遗害皇室,再不废除,更待何时?”
说到此处,商娇软下声音,眼中含着同情地看着睿王,温言又道,“阿濬,如果你不是与皇上手中情深,今日我断不会与你说这番话。我只是一介民女,无权无势,何以要如此谏言,为自己惹来是非?可正因为我与你是朋友,正因为清楚你是真心忧心皇上,我才觉得这些话我非说不可!为的,是你与皇上的悲剧不再重演,为的是我大魏皇室不再人丁凋零,更是为大魏深宫中那些冤死的女子鸣不平!”
说完,商娇陡然跪在睿王面前,伏首一磕,“商娇自知今日冒死谏言,已是死罪。请睿王责罚!”
睿王俯首,看向那跪在自己脚边的小小人儿,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
杀母立子所来带的遗祸,满朝文武谁人不知?皇室中人,谁人不忧?
它的存在,已令多少人受害?
自己如此,皇上如此,太后如此,柳妃如此……还有历朝被杀后还被夺子的后妃……
可是,却从未有一人,敢如她这般大胆地提出废除那条不合情理的国律。只因为那是祖制,是律例,所以不得违悖,不得违逆……
也惟有她,敢当面指出这道律制的遗祸,建议废除。
这需要有多大的勇气?才敢讲出所有人都不敢讲的真话?
商娇,商娇,你当真令我刮目相看!
想到此处,睿王心里不由一柔,又是一阵揪痛。
她那么好,那么独特,那么惹他怜受惹他震惊……
却为何偏偏……
忙深吸一口气,打断自己心中思绪,他缓缓弯腰,将商娇扶起。
“古有缇萦谏言,方使汉帝废制。缇萦尚为救父,小辫子却绝无私心,我岂会怪罪?”
睿王柔声地说道,面上神情却是凝重。“只是……要废除太祖立下的祖制,何其不易?稍有不慎,只怕……”
商娇见睿王犹豫,忙扬声道,“世间事,存在即为合理。这道祖制又令大魏前朝后宫皆受害无穷,王爷谏言废除,便是顺天应人!我相信,深受这道祖制遗害的皇上,只怕对这道国律也是深恶痛绝!王爷便是为了自己,为了皇上,为了大魏江山后继有人,都该放手一试,不是吗?”
睿王便不答,只一径沉默了下来。过了许久,方才轻轻点了点头。
“或许……这道律例,当真是到了该废除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