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憔悴不堪的“棍儿”,林子嘲笑道:“棍儿哥啊,冲你是老犯,按说什么事都该照顾是吧?”
“棍儿”有气无力地说:“那不敢求啊林哥,我实在干不完,你也看见了,这些天我是怎么熬的,问问陈威,我连句闲话都没有,净干了。”
我默默点了下头,这些天“棍儿”给我的感觉特别好,人老实,干活塌实,不多说不少道的,什么闲事也没有,要不是每天登记料单,我几乎意识不到这个老犯的存在呢。
没想到林子骂起来:“你别给我装能啦!你以为我们杂役整天干什么的,就知道坐那里喝水聊天?还是那句话,冲你是老犯,我最后给你留点面子,不点破你,看你表现,别自己给自己找没脸。”
“棍儿”红了脸,埋头干起活儿来。我心里有些同情他,周携在旁边轻轻嗤笑了一下。
霍来清试探着请示:“林哥,我也不想减刑了,少来点网子行不?”几个犯人笑起来,大概都觉得这小孩幼稚得蛮好玩。
林子笑道:“不减刑好办,本来那名额也没安排你。”
“减点活儿吧林哥,我手太慢。”霍来清讨好地耍着无赖。
“宝贝儿,叫你小孩崽子你还不爱听,懂什么叫劳改吗?入监组那个白话蛋没给你们讲是吗?劳改就是‘强制改造’,什么叫强制还用我给你讲?”
霍来清在一片稀稀落落的笑声里失望地长叹一声,手里的小绿梭子又飞了起来,这霍师傅看着手底下很忙活,实际上是瞎乱腾,不出活儿,净剩下自己跟自己着急了。
人家手真快的,是摸着规律了,找准那股劲儿了,人梭合一,如入无形,眼瞅着一根缝合线从网目中出没盘行,一拉溜缀合下去,象在表演。
林子不时会站在流水线旁观察大家的手法,偶尔骂两句谁谁笨蛋,然后叫他看别人怎样干。在技术问题上,大家似乎都很保守,好不容易修来的道行,谁舍得拱手他人?竞争多激烈不提,怕别人快起来,最后比自己舒服倒是真的。
我这人觉悟还是挺高的,在技术上跟傻柱子就没有什么保留,看他握灰网的手法别扭,就牺牲宝贵的时间帮他纠正,柱子还没有耐心,练了几下,又跑回自己的错误路线上去了,我横了他一句,他还有些气呼呼的样子。
周携说:“理他那个短命脑袋干啥,死狗扶不上墙,别拴个死鸡,再把你个活雁拉下来吧。”
我笑道:“我不是为自己组员负责嘛。”
其实我们这几个组长,除了登记领料,分工到户后,就没事了,大家各自为战,互不相干,没有权利也没有责任,就是给小老头拉纤、给大伙跑堂的几个劳作,好象某些单位里虚设的工会主席的角色。
林子不放我们权,自然有他的想法。不过,我也正乐得有组长之名,不担组长之责。日子这样过着,对我而言,紧张压抑倒也没什么大磕碰,日复一日,网兮网兮。
逐渐地,晚上收工控制在9点稍后了,一半多的人都能够完活,剩下一批落后分子,就在号筒里开辟了第二战场,每天起夜的时候,都能看见以柱子为代表的几个弟兄还在跟网子叫劲,看看值班室门口挂的石英钟,一般都指向凌晨一两点钟的光景。
这些天,棍儿的速度也上来了,一般后半夜在号筒里就看不到他的踪影了,我说棍儿兄的潜力开发出来啦?周携就嘲笑道:“他那是装能呢,诚心磨自己,后来一看耗不下定量去,让林子给识破了,也就不得不现原形啦。”
我想周携这话也不全是编排棍儿的,棍儿自己也边干边叹气呢:“我在这干3年了,一张票也没我的,还不给我松松套,既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快些跑,也忒黑啦。干活能吓死我?你多少也让我见点亮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