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清歌躺在榻上,与殷湛仅仅只有一帘之隔。
殷湛望向床榻,平静的凤眸下,波涛汹涌。
随后,他用帕子认真地擦拭过古琴上的灰尘,再细细地拂过琴上的纹路。
修长的手指撩拨琴弦,跌宕悠扬的琴音已从指下,流泻而出。
三年前,上元灯会那天,他最初见到董清歌的时候,虽曾有过一丝心动,但并没有将她真正放在心上。
直到成亲后,一个风雪夜,他从外面归来,浑身带着杀伐的戾气。
来到院中时,却听到一阵琴音飘出。
窗子微微敞开,屋里焚着香,董清歌坐在窗前,信手弹琴。
她弹的一曲《流水》,窗外的雪花,随风吹拂到她的脸颊上,显得格外清灵而澄净。
他自小便会弹琴,自是觉得拿多了刀的手,再不配去碰琴这种圣洁飘逸的东西。
而董清歌的琴音瞬间洗涤了他身上的戾气。
他的目光和心,从此,也全都移不开了。
琴音在殷湛的手下徐徐变幻,从山水相依,到渔舟轻唱,余音袅袅,绕梁不绝,逐渐盘亘在董清歌的心口。
她紧紧阖着双目,陷在梦魇里,追寻着一个身穿飞鱼服的背影,步履未停。
良久,一个名字,终于冲破枷锁,破喉而出。
“殷湛!”她想抓住他的衣袍,衣袍却从她的指尖划过。
须臾,他的身影已从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红色,是他与薛静晚大婚的画面。
半梦半醒时,董清歌无助地啜泣。
“殷湛,你知不知道,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就有多喜欢你。”
“殷湛,为何你喜欢的是十一公主,却一次次地给了我错觉……”
“殷湛,我们的孩子没有了,是你亲手杀的……”
“殷湛,为什么死的是他,而不是我……”
……
董清歌的声音一字不落地闯入殷湛的耳里,灼烧着他的心扉。
“噗——”
一根琴弦骤断,殷湛的身子往前一倾,一大口乌黑的血液迸溅在古琴上,添了一抹异样的妖色。
薛珩听到异响,从外头奔进屋里来,只见殷湛的面泛白,唇边残留着几抹血渍。
他方才只觉那曲子能紧扣住每一个人的心,却没想到,殷湛为了唤醒清歌,是在以心血渡曲。
“送我回去……”殷湛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极力地不想表现出他的失态。
薛珩动了动唇,犹豫着问道:“你舍弃天山雪莲,花了这么大的代价来救她,难道不准备再见她一眼?”
“不了。你带着他们尽早离开京城,以后,不要再踏入京城半步。”殷湛说罢,缓慢地推着轮椅,出了屋外。
飞雪漫天,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四周白得晶莹剔透,好似那年的冬天。
殷湛伸手,从肩头挑了朵雪花细瞧,凤眸里盛满涟漪的光彩。
雪花在指尖融化,殷湛的眼皮子一点一点地阖上,到最后,再也睁不开,眼前只浮现出一张清丽的容颜。
再见了,清歌。
不对,应该是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