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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摄影上,鹿鸣很有天赋。
她的作品有种魔力,第一眼看到,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然后不受控制地想一直看下去。
在全球范围内的野生动物摄影圈内,她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被称为“中国的珍妮·古道尔”。
周笛解释不了那么多,只捡重点说:
“将来我还要做纪录片导演,拍摄野生动物纪录片,前途无量好不好?我成功了,你就是成功女人背后的女人,没有你这个推手,就不可能有我的成功。所以,你也很出色!”
“……”鹿鸣自己都开始晕了,不得不承认,她说不过周笛。
程子涛似乎根本没看出,这是一场分手演出,专心致志地听她们互相拆台。
等她们说完,他看着鹿鸣,总结陈词:
“周笛,谢谢你和小鹿姐今天跟我说这么多,你们说的那些缺点在我眼里根本不是缺点,就算啃老,没关系啊,我可以养你。”
“我养你,切,鬼才信。”周笛一脸的不屑,往后一靠,斜斜地坐着,不知不觉又暴露了她本来的面目。
“那你养我,我不介意我的女人比我强。”程子涛笑道。
鹿鸣和周笛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Coslplay分手的主意是她出的,本意是想快刀斩乱麻,让程子涛断绝一切幻想,结果不甚理想。
两人找了个借口,匆匆逃离。
一出咖啡馆,还没上车,周笛就被一个约会电话叫走。她的单身贵族生活精彩鲜活,永远不缺节目。
对比而言,鹿鸣的生活简单多了。
在学校的时候,学习,野外拍摄;工作以后,只剩下野外拍摄。
八年时间,她拿了两个本科学位,一个硕士学位。
除了南极洲,其他六大洲她都去过,探访过四大著名森林带,二十一座鲜为人知的绝美森林。
她身上没有艺术从业者常见的毛病,不抽烟,不喝酒,也不去声色场合。
用周笛的话形容,她过的不是生活,是带发修行,简单粗暴一点,叫变态。
鹿鸣也能感觉到不对劲,可具体是什么问题,又说不上来。
她时常感觉,她的世界是一片荒原,她就像一只没有方向的鹿,拼命地奔跑,却不知道,出口在哪。
鹿鸣独自坐在车上,看着过往的行人,发了会儿呆。
想起是周末,定期向家人汇报近况的日子,她翻出手机。
鹿鸣不喜欢打电话,偶尔发发朋友圈,也是例行公事给父母看。
医院,电影院,商场,酒吧,公园风景,枫林大道……凑齐九宫格配图,附上文字:
苏格拉底说,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现在能把握的幸福。
和往常一样,信息一发出,第一条评来自钟灵毓秀:现在能把握的幸福,莫过于“在一起”,呦呦你觉得?
呦呦是她的小名,她回复:也许吧。
第二条评是她妈妈:我家公主鹿长大了,妈妈很欣慰啊。
之后,九宫格里的照片,原封不动被复制到她妈妈的朋友圈,配文:
有个聪明能干的女儿,本钻石级宝宝表示很骄傲,也压力山大,驸马爷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小呦呦更是没影儿的事。
后面是一串大哭的表情。
对这种逼婚懿旨,她向来都是“呵呵、嘿嘿、嗯嗯”应付过去。
这次,她妈妈接二连三单独轰炸了好几条。
大意是,来年三月,她就要从北京某三级甲等医院副院长的位置光荣退休,就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做这个做那个了,大体都和她这个女儿有关。
最后强调一句,“北鹿,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一旦涉及到严肃的事情,她妈妈就会这样称呼她。
鹿鸣用万能挡箭牌“手机没电、人在外面”搪塞过去。
关机。
她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理清杂乱的思绪。
苏格拉底的话没错,问题是,能把握的幸福,偏偏不是她想要的。
对她而言,做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是抵御孤独、焦虑乃至无望的唯一途径。
生命最精彩的实现途径,是活出心中想要的一切。
这才是她真实的想法。
可在外人面前,尤其亲人,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内心真实的想法。
换个角度想,她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能理解。她也知道,自己已经不是青春少女,可以继续肆意妄为。
想做的和该做的之间的冲突该怎么解决?为什么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鹿鸣心中憋闷,推开车门下车,走向枫林大道。
晚霞辉映,火红的枫林,犹如火上浇油,红得让人眼花缭乱。
枫林里有一对情侣,男孩低着头,看起来很沮丧,女孩交给他一堆东西,捂着脸转身就跑,像是哭了。
他们也是在分手吗?
如果在咖啡馆里,她对面坐的不是程子涛,是靳枫,会怎样?
鹿鸣脚步顿住,闭上眼睛,把分手的环节替换人物重新演绎一遍。
没有她想象得那么恐怖,相反,演绎结束之后,她心里的某个结,随着她的双眼同时打开,原本被堵塞的管道也通了。
一股强劲的风,从她心底而来,带来一个清晰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