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墙的地方,立着两根粗大的树桩,中间挂着一张吊床。再过来一点,从天花板悬挂着一个沙包,地板上放着一些健身器材。
果然是私厨,没有太多桌椅,只有一张长长的四脚原木桌,两边各有一条长凳,像是由木桩直接劈开两半,一边一半。
墙壁上贴了一些照片和写了字的便签条,看内容,应该是来过的客人留下的。
森林,健身房,餐厅……这三种功能完全不同的空间,竟然能融合在一个大空间内,没有混乱的感觉,倒彰显出主人一种“老子就喜欢这样,你们爱来不来”的狂。
鹿鸣感觉很不可思议。
“你想吃什么?不会也是核桃饭吧?”云杉笑问道。
“对。”
云杉让她随便做,她去厨房忙了。
鹿鸣走到长桌旁坐下来,随手拿起上面的一本书,翻了一下,全是日文,放下,换了一本,森林消防相关的理论书。
书上没有太多批划,只在很关键的字下面画了些黑点。
鹿鸣无声地笑,这个人看书的习惯像极了一个人。
惜墨如金,不对,爱书如命,也不对,爱树如命。
“纸是用木材制造的,把书画脏了,就是对树不敬。”
她一直觉得这是他偷懒的借口,他其实根本就不喜欢看书。
不同的是,这本书的主人明显认真多了,关键地方写了很多批注,观点表达很直接犀利,比如:
“放`屁!”
“老子想问你,你干过森林消防吗?按你这种方法,我弟兄们九条命都不够。”
“说得好,早几年怎么不说?白白死了那么多人。”
……
鹿鸣感觉眼前仿佛有两个人在吵架,看书的人和写书的人。
“那是我哥的书,千万别碰,弄乱了他会把你扔出去的。”云杉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
鹿鸣把书放回去,看着她把托盘放到桌上。
盛放核桃饭团的餐具偏日式风格,很精致。
她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着一个饭团,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
“怎么样,好吃吗?”
云杉在她对面坐下来,双臂趴在桌上,很认真地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鹿鸣只吃了一口就放下了,实话实说:“不是我想吃的那种。”
云杉一脸沮丧,追问她想吃的是什么样的。
鹿鸣摇头,她无法用语言描述靳枫做的核桃饭,只知道味道是独一无二的,还取了个奇特的名字:
雪鹿核桃饭。
“我明白了,你吃过的核桃饭,有你的故事,是初恋的味道。这样,”云杉找来纸笔,边说边写:
“你给我一些信息,我一定能做出你想要的味道,然后取名,鸳鸯核桃饭。”
“……”鹿鸣从她眼神里,看到了一个美食爱好者火一般炽烈的热情。
这应该就是小森林位置那么偏僻,却还是有人来的原因。
她鬼使神差地把靳枫给她做核桃饭的经历,讲给了这个她初次见面的陌生女人听。
这个陌生女人也像被施了咒,很认真的听,一边做记录,然后向她保证,她最迟明天就能做出她想要的味道,然后请她来吃。
鹿鸣感觉有点意思,留了客栈的名字和电话。
云杉一听就说知道,是阿牧的客栈,让她先回去,等她的电话。
两天过去了,鹿鸣一直没有接到云杉的电话。
第三天,她和程子涛原本约好和乔森教授外出采点,布置红外相机拍摄雪豹。
但恰逢冬季森林防火期,附近又有森林近期发生过火灾,存在安全隐患,没有得到允许,他们不能上山。
乔森教授去了新疆的雪豹调研小组,程子涛去森警支队找人协调。
鹿鸣不管这些事,闲着无聊,上午独自去附近拍了一些风景照。
到了下午,她实在克制不住好奇心,又跑去小森林。
到了小森林,她发现没人,门却是开着的。
鹿鸣有些失望,转身准备离开,依稀听到有什么动物在鸣叫,仔细辨认了一下,好像是鹿的叫声。
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绕过小森林前栋房子,走到屋后面一个狭长的花园里。
里面果然有只小鹿,被半人高的栅栏围着,躺在地上不动,像是生病了。
鹿鸣从小就喜欢各种动物,尤其是野生动物,鹿除外。
受惊的小鹿、小鹿乱撞、指鹿为马……连带这些比喻,她也很不喜欢。
不知为何,躺在地上的这只鹿,却对她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就像铁之于磁铁。
她打开栅栏的门,走到小鹿身旁,蹲下来,摸了摸她的身体。
小鹿原本耷拉着眼皮,被她一碰,突然打开眼睛,身体也缩了起来,瞪着她。
“别害怕,我是鹿鸣,不是坏人。”她轻轻地顺着小鹿身上的毛,最后忍不住,把鹿抱起来。
小家伙好像不怕她,没有挣扎,只是看起来很没精神。
“小呦,你是不是生病了?”鹿鸣问出口以后,被自己吓了一跳。
这怎么可能是小呦?!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鹿鸣随口念了这几句诗。
大概是因为《诗经》中这首《小雅·鹿鸣》太有名了,她妈妈就特别喜欢,大名小名都直接从里面取了。
所以见到鹿,她随口就叫成了“小呦”,而不是把眼前的鹿,看成了八年前被靳枫取名小呦的鹿。
鹿鸣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突然,她闻到一股尿骚味。
鹿鸣抱着鹿,原地转了一圈,低头,发现她身上的衣服湿了一大块。
“小呦,你怎么尿尿了?”
“小呦听不得人吟诗,一听就湿。”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她尿失禁。你忘了?”
“……”鹿鸣瞬间愣怔住,大脑一片空白。
仿佛一个初次登台表演的舞台剧演员,关键人物闪亮出场,来和她对戏,她却忘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