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亦修受伤,与龙丘墨受伤,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一者,安亦修并无品阶,龙丘墨则是超一品大员。
二者,龙丘墨是振国将军,振国将军若被大周女子伤了,传出去叫人笑话事小,令永安王府传出放肆张狂的名声于两国现下毫无益处。
所以龙丘墨只好换了衣服,躺在躺椅上嫁妆什么是都没有发生过,至于地上飞溅的恐怖血迹,则都被安亦修担了下来。
里衣已经红了大片,安亦修看了便忍不住眼皮直抽,想说什么却无言,只是将躺椅调高些,打了热水替他清洗。
换了三四盆水才擦干净血迹,后忙用药止血,龙丘墨倒是悠闲得没有半分异色,好似安亦修手上不时碰到的伤口并非来自于他身。
堂中静寂得好似连呼吸声都没有。
许是太过寂静,捎带紧张的人方一包扎完,竟然有些失神,看着自己的手发了片刻呆。
“手痛?”龙丘墨忽笑道:“自小怕痛还敢空手接白刃,你也不怕自己经脉被人切断。”
安亦修回神,白了他一眼,“既然知道,就不要故意受伤。”
龙丘墨眨了下眼睛,伸手摸他的头,似笑非笑道:“你觉得我是故意受伤?你就这么相信我我可躲开她?”
安亦修垂眸,将东西都收了起来,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挑眉,“心悠姐分明是冲着你的心脏而来,你即刻便将身体移开,后面长了眼睛似的。”
他顿了顿,转身将托盘往桌子上重重一放,蓦然一叹,“你只是在逼我做出选择罢了,现在,满意了?”
龙丘墨勾起嘴角,“没有人逼你,小珏,是他们认错了人,你一直给他们希望,只会让他们对你纠缠不休。”
“好好休息吧,回都城都不见你受这么重的伤你总是很担心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安亦修看他一眼,随后看向戴桀,“戴侍郎,能否跟我出来一下?”
戴桀莞尔,心情甚好道:“恭敬不如从命。”
总是很担心莫名其妙的事吗?龙丘墨枕着手臂躺下,瞳孔映着房梁,红漆伐木纹路清晰入眼,却好似又空洞无物。
庭院中,两角飞檐之下。
打烂的花盆已经换上心的,与前一盆差异不大,花瓣更加瑰艳,盛放地灿烂,只是花盆再不是以前的花盆。
其实安亦修更喜欢以前的花盆,青花白瓷,虽然易碎,但毕竟比现在这红鲤更清雅些。
他想将花盆移回原来的位置,填补上圆形的空缺,但注目沉思半晌,又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望着手心上泛红的药布陷入沉思。
他自小怕痛吗?他自己都不知道,就连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龙丘墨也闭口不言,还逼着他做选择
这种格格不入的感觉到底是因为什么?
忽然,有人伸手,将花盆放回了原处。
安亦修恍然回神,便见戴桀轻拍双手,笑得有些腼腆,“抱歉,珏少爷,下官见这花盆摆错了位置,看着十分难受,便主动将它移回原位,希望你不要介意。”
安亦修觉得这句话似乎在暗示什么,但一想自己方才的疑虑,只怕又是多心,忙将心中怪异感压下。
“哪里,”安亦修行了个礼,“珏一无官衔而无封赏,不过一平民耳,大人不必如此多礼,折煞珏了。”
戴桀一伸手,扶起他,“珏少爷身具大功,又有相国之姿,未能入朝为官,实在可惜。”
听这句话,倒像是像朝廷派来探底的。
安亦修缩了下手,竟没挣开,不由目光一凝,“珏仍年少,况也无心朝局,龙丘家是武将世家,有哥哥打理便好。”
戴桀笑了笑,比寻常夜郎人要高一分的鼻梁上,一双清朗的褐眸灼灼如耀,“珏少爷流于民间,伏低于龙丘将军之下,身具才华而名却不显于兄长,甘做幕僚?”
安亦修忽又想起自己的那两句评语,一连十份奏折,他份份细看,其字是夜郎官定台阁体,方方正正毫无枝节,用词规矩而内容详实稳妥,颇具玄成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