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再次开口道:“既然已经救回了这孩子,那重塑之事亦可重提了。”
白澍表情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萧辰:“你说的是……”
萧辰点头:“我说过,你所做的一切早已经超越当初约定的范畴,不必再按约定行事,可我当初承诺的一切,自会兑现。”
当初,萧辰要白澍效命,是以答应了一件事作为代价:抽离王璟神魂、为他重塑肉身。
白澍此时抱着怀中的王七,双臂都有些颤抖,那为了他不惜在黑暗绝阵中苦熬岁月、甚至为了筹谋他的复活而苦苦利用妖族骸骨构思出妖灵器这样逆天之物的……他的道侣。
白澍仰头紧紧闭上眼睛,咬紧牙关。
漫长的岁月中,最初的甜蜜时光那样短暂,简直如冬日暖阳般稍纵即逝,更漫长的光阴里,他们之间更多的是隔阂、分歧、割裂、甚至是寂静黑暗的生离死别。
如果当初知道这冗长凄离的结局,他们还会因为最初那不经意的一场甜蜜际遇而轻易许下生死契阔的誓言,甚至将这誓言牢牢铭记、甚至不敢或有一刻相忘吗?
明知后面有这样长的别离凄苦,天道又会叫他们有那样一场交错相逢?
在独自醒过来的漫长时日中,白澍没有一日不反复问过自己这些问题,可如同他被拖上斩妖台之日一般,没有任何答案。
嬉戏云水山野间那样偶然的一次对望,竟然就此刻骨铭心……天道于他们,实在太过残酷。
不论是他,亦或是王璟,只要一人能够淡忘,或许便不会这般痛楚。
可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如何能忘?
甚至还有怀中这个气息微弱睡颜安详的孩子……如何能忘?
看到这样痛楚伤神的白妖圣,杜子腾忍不住道:“源本木已然结果,其果于分离神魂有奇效……”否则当初萧辰不会将它特意移栽到漩镜塔中:“重塑神魂之事定然会成功的!”
白澍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亦有感激动容。
杜子腾却只觉得这是萧辰早就答应白澍之事,实在是不需要白澍感激,他知道,重塑王璟神魂肉身于白澍亦有极大消耗,白澍心神波动太过剧烈的话,恐怕不利于彼时施法。他当即很快吩咐漩镜舰上空出房间:“您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王七这里,我会好生照料的。”
白澍没有推辞,而是认真点了头,道了谢。
杜子腾看着白澍形单影只的背影远去,再看着身旁萧辰,突然心有余悸地道:“还好还好。”
萧辰微微一笑,他知道道侣是看到王璟与白澍的过往而感同身受,庆幸他们不必经历这般的痛楚别离,可是萧辰面孔上没有丝毫庆幸,只有清浅的笑容和凝视身旁道侣的认真眼神,似乎只有抓住此刻身旁的道侣才是真实。
杜子腾认真地再次重复道:“重塑神魂之事一定会成功。”
天道已经给了这对道侣这般多的磨砺,期望他们自今而后,一切顺遂。
萧辰只揽着道侣,微笑着静默不言。
靳宝很快收拢了一身血腥杀气朝萧辰躬身一礼:“掌门,此界已经荡涤干净,幸不辱命。”
感觉到靳宝身上那股哪怕启动了遮掩用的法器亦能隐隐感知到的强大死气,杜子腾心中忍不住嘀咕,萧辰对这些横霄剑派的修士进行过长久的秘密培训之后,将令行禁止贯彻到了极致,隐隐有了职业军人的风范就不说了,怎么似靳宝身上这死气似是更剧烈了些呢?
杜子腾未闯荡周末诸界之前,修为并不高,对于这些气息亦并不敏感,可是,此时当他细细感觉那死气之时,却不由得大为蹙眉,这死气截然不同于修真界的灵气,其中蕴含着极为深沉、叫修士不舒服的气息,甚至与妖族身上那些妖气也截然不同,似是自成一派,隐隐与当年那些入侵修真联盟的妖魔之气有隐约的关联,叫杜子腾不由得大为困惑。
要知道不论灵气、妖气,甚至那些妖魔身上混杂斑驳的气息,本质上来说都是一种能量波动,在杜子腾看来,不同类型的能量波动不同,这种波动,他脑海中有一个词,叫做频率,可以非常精准地描述能量的本质不同,不论是灵气、还是妖气,皆是能量,只是频率不同,它们的气息,都是能量因为频率不同而产生的不同波动被神识感知而产生不同感受而已,神识中察觉到的气息相近,必然说明频率相近。
靳宝身上的能量与妖魔必然存在着某种隐形的关联。可那些妖魔的来历……据萧辰先前所说,甚至不是来源于周天诸界任何一界,且诸界通往其所在之处的路途都已经阻断,还需要时机才能开启去寻回云横峰,靳宝这一身越来越明显的死气到底是如何形成的?真是叫杜子腾百思不解。
杜子腾瞄了一眼身旁的萧辰,对方仿佛对靳宝身上那股异乎寻常的死气浑然不觉,只神情自若地与对方商讨着方才的“清理”事宜,全然不觉他们所说的是多么强大暴力之事。
而弘宇方才过来回禀,杜子腾亦要去漩镜舰上巡查那些炼器师安排的情况,这些修士亦是苦命人,遭遇这般大劫,合该好好休息一二,漩镜舰内的灵气深度调整亦需要依旧他们恢复的情况缓慢调整,甚至个别修士心神受创过剧的,也要像王七那样,亦需要借助外力来进行安眠,恢复心神。
再者,杜子腾答应了白澍要好好照顾王七,自然不是口头说说,这也是他心中觉得应该担负的责任,不看也放不下心事。
靳宝身上这事、连同寰埏的来历、萧辰那一身莫名强大的修为,在杜子腾心中都列为萧辰身上许许多多的秘密之一,反正从一开始,那混账就不肯好好交待许多事情,杜子腾已经习惯了,他只想着终一日他定会好好拷问的,哼哼。
此外,既然剑修们对于此界的清扫已经差不多了,那么就是该席卷收获的时刻了。锁菁行云毕竟算是个富庶的小界,还有不少东西可以带走,杜子腾可不会坐视浪费,漩镜舰上未曾参与清扫之事的修士都被他派去仔细检视,本着“浪费可耻”的精神去进行地毯式搜索了,要知道,这些混账可是途经人妖两族的血肉战场都会顺手捞些“生鲜”的主,又岂会两手空空地离开?
他们忙碌地去收割之时,杜子腾亦需要坐镇漩镜舰,杜绝意外,毕竟,此时无论发生什么,漩镜舰都是他们的退路,不能有失。杜子腾在漩镜舰上忙碌检视之时,萧辰与靳宝商议得亦是差不多了,已经在列队逐一点评一众剑修在方才的表现。
事实上,在杜子腾忙着折腾进军周天诸界的大计,用种种商业手段不断侵蚀着斩梧盟与万妖军,看起来无所事事的萧大盟主除了提升他自己那已经深不可测的修为,也从来没有闲着。
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杜子腾脑子里那些天马行空的创想的威力,亦明白,没有人比杜子腾更需要他的支持,为修真联盟打造堪与两族大军相抗衡、甚至是更强大的武力,这便是对杜子腾那些奇迹般的商业计划最有力的支持。
萧辰也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地看到,杜子腾现在在万妖军与斩梧盟身后偷偷摸摸的发展计划收敛了这么恐怖的海量财富,惊动,呃,应该说刺激到两族大军,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待到那两族反应过来,他们在周天诸界打得流血飘橹、陈尸百万、界壁破碎,付出这么大代价争夺地盘,最后成全的却是修真联盟这样大发战争财的小家伙……那种暴怒,啧啧,想起来都觉得很痛快。
像这般主宰一方的大势力,既要讲究地位颜面,又要追求得益最大化,对上修真联盟这样既挖墙角又打脸的行为,自然绝不姑息,不发现则已,一旦被对方觉察到杜子腾这一切手段,必须迎来对方毫不留情的雷霆手段报复。
萧辰,一直都在为这一天做着准备。
杜子腾拼命捞取资源有多么拼命,萧辰消化这些资源就有多么努力,所谓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一路花花花,说的就是他们两口子。
好在杜子腾只是在御兽宗立了一条规矩:萧盟主的提款上限是没有上限。至于花多少数字,每次御兽宗账单泄气之时才会捂住胸口痛一下下,咳,好吧,剧痛好久,但是,杜子腾也从来没有更改过这条规则,连念头都没有动过。
御兽宗没有上限的灵石提取,这在早年的时候,还与妖魔相争之时,这笔灵石或许还真的有限,御兽宗只在一界之内,本身的盈利就是那么多;可是,当御兽宗开始进军周天诸界之时,所谓的没有上限……几乎等同于真正的没有上限了。
那么多资源从修真联盟、万妖军后方产出的资源前往斩梧盟换取到的利益,那些妖器直接在万妖军中换取到的利益……这是一笔那么惊人的数字,即使是萧辰那样大手笔地在横霄剑派选拔修士、以前所未有的严苛方式进行纪律培训、剑阵训练,也从来没有过修行资源匮乏的时候。
而萧辰运用资源砸出来的横霄诸修士确也不负这么多灵石的消耗,战力喜人。
萧辰也在这群剑修身上投注了相当的精力,这一场战役算是对于这支初初成军的剑修之军的检验,他与靳宝这般的交流亦耗费了不短的时间,才将这一场战役中出现的问题梳理完毕。
似这般的战后交流,剑修们早已经养成习惯,不只是参与,更要为后面的其他剑修之军累积经验,不错,靳宝率领的剑修之军不过只是其中一支,因为在萧辰预定的演练之中表现卓异,才得以在其余剑修们艳羡的眼神中参与这一次的实战,这是荣耀,也是责任。
除了少部分似孔云那般的剑修曾经在漩镜舰上工作过,参与过诸界的战斗之外,大部分剑修是没有与诸界修士交过手的,再者,结军成阵,以整体建制与修士交手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他们早早就知道此次交战是对于他们剑修之军,这样的军阵形式的检验,虽然大胜,便更应该反思总结。
比如配合时需要兼顾的威能,比如面向一界进行清扫之时,如何更高效地进行分兵分工,比如出剑时如果临时有此次那额外法器加载的要求要如何迅速演练适应等等。
而在这项重要繁杂的工作结束之后,靳宝却另有事情要说:“此界尚布设有与那赤煞熔浆相连的大阵,方才自敌首而下,数个修士试图启动大阵自毁,是否稍后一并摧毁,不留隐患。”
萧辰沉吟思索时,他的袖中,一朵白白胖胖的小云团有点捉急地扭动了一下,见主人居然无动于衷,一怒之下,这团白胖云朵很生气地跑了。
而杜子腾安排好漩镜诸舰的安全返航之事后,耳边便突然传来靳宝的声音:“……是否稍后一并摧毁,不留隐患。”
杜子腾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咦?”不留隐患是几个意思???
他随即一低头,抓住那团传音之后试图消失的云团,眯了眯眼睛,云团上也出现两只眼睛,大眼小眼互瞪之后,突然闪过同样贼贼的精光。
萧辰思虑之后点头:“那便如此罢。”
杜宗主狂奔而至:“等等等等!!!!你们要摧毁什么?”
萧辰奇道:“你为了遮掩痕迹,专门弄出那什么法器,叫靳宝他们用剑之时都凭空生了许多麻烦,不就是不想叫他们知晓联盟的存在吗?方才这赤煞熔浆大阵你是动了手脚的吧?留在此处,徒生隐患。”
杜子腾却是瞪大了眼睛:“我们花了这么大功夫,只救人?”
萧辰:……
靳宝:……
那您还想怎样?咱们可是救了这么多炼器师,而且将斩梧盟一处盛产高阶法器的小世界直接摧毁了,断了别人一条财路呢,这样一战数雕地达成了战略目的,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别说那些威风凛凛的剑修有点懵逼,不知道这位杜宗主要做什么。就是弘宇这般跟随杜子腾许久的修士亦是不解其意:“宗主,此地还是摧毁要安全些,否则难免留下痕迹啊,若是一个不慎叫斩梧盟觉察,未免太过冒险……”
杜子腾睁大了眼睛,一脸“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类没有办法沟通”的表情:“我没有说不摧毁!”
弘宇:……
那请问人家剑修请求启动大阵自毁有什么问题???您老人家为什么一脸“你们这些蠢货”的表情?
杜子腾一脸理直气壮地把自己身后那团白白胖胖的云团揪到身前,卖队友卖得那叫一个顺手:“都是它!是它说的不要这样处理!”
萧辰:……
看到自己的法器这么愚蠢,主人的心情有点复杂。
杜子腾压低了声音道:“喂~那可是赤煞熔浆哦,很值钱的呢!”然后他一脸道貌岸然的高贵表情:“摧毁嘛,也有好多种方式的~~~~”
**的波浪线中,萧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