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说出口的,也只是一句对不起。温言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夏千不知道如何才能传达出自己的想法。
温言果然愣了愣,然后他疏离地笑了笑,“因为教你滑雪所以才这么说吗?你不用感谢,并不是我自愿来教你,只不过是和孙锦的一个赌约,换任何人,我都会好好教。还有,你的那些评价我也并不在意,毕竟你不喜欢我,我不喜欢你,这样很公平。”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留夏千一人在原地。
接下来的练习夏千有些心不在焉,她昨晚睡得少,今早又有一肚子的心事。温言到底是不是那个人?Cherry是谁?温言所说的守护错了的人是谁?他和他父亲之间又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当时竟然想到阿拉斯加消极避世甚至还带了寻死的心?
视频里的温言是年轻的、锋利的、感性又脆弱的,和现在这个成熟、圆滑、理智又强硬的似乎不是一个人。时光到底在他身上留下了怎样的痕迹和雕琢?
也许是分心得厉害了,加之疲乏,夏千的注意力不是很集中,她顺着感觉向下滑,并不知道自己实际已经滑至雪场反面山坡,越滑越远。等她回过神来,四周已经是茫茫林海,偶有几棵松树,远处是无尽雪山,空荡荡的一片,只有厚厚的积雪上间或露出一两根草叶。她知道自己这是偏离雪道了,她努力想着温言和她讲的,想冷静下来,但周遭诡异的寂静却更让她胆战心惊。滑雪时身边并没有带着手机,温言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因为影片投资方包了雪场,甚至连其余的滑雪客人都没有。眼前的雪坡越来越陡,夏千越是想集中精力,就越发紧张,此刻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个十几米高的山崖,夏千的恐惧达到了最高点。她不知道高崖之下迎接她的将是什么,仓皇之间,她随手抓住一根松树枝试图减缓速度,可惜向下的速度太快,夏千还是径直冲向了高崖,然后跌落。那一瞬间,她闭上了眼睛。
所幸崖下雪厚,她跌落雪地,一路翻滚,夏千感到背上一阵剧痛,然后便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分辨不出时间,她不知道自己在雪地里躺了多久,她的左脚被卡在乱石中间,她试图用双手撑着雪面爬起来,但因为力竭,试了几次只能放弃。
夏千只能乐观地安慰自己,温言他们肯定能找到自己的,然而随着时间过去,天色越来越暗,周遭死一般地寂静,天竟然又飘起雪来,夏千下午滑雪运动量巨大,加之没有进食,只感到又饿又冷。
她想,我会不会真的就冻死在这里?她开始理解温言视频里的那种心境,她开始懊悔,有太多太多事需要懊丧。比如她为什么没有好好向温言道歉。继而她又开始伤心,她一直过得很辛苦,锦绣的人生似乎刚刚为她开启,为什么就会遇到今晚这样的险情。
夏千想呼救,但她又不敢大声求救,担心引发雪崩,这样寒冷飘雪的黑夜里,她伏在冰冷的雪上安静地等待。她越来越困。
直到她被一束微弱的灯光照到,继而有一只手伸过来探了探她的额头,手心干净而温暖。
“喂,孙锦吗?夏千找到了,你通知下唐均,你们两个不用再找了,去联系医生,她有点发烧,腿被卡住了。嗯,其余情况我看一下。”
夏千恍惚间辨别出这是温言的声音。
他过来拍了拍夏千的脸颊,“夏千,你还醒着吗?醒一醒。我带你出去。”
然后只听窸窸窣窣一阵声响,夏千感觉到脖子里一暖,是温言解开了自己的围巾给她戴上。
“你除了脚被卡住之外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大约是遇难时分得救的激动,也或是百感交集,夏千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她今天没有戴之前在纽约得到的那条旧围巾,而此刻她非常肯定了一件事。纽约那个冬天给她围巾、帽子的人就是温言。现在她脖子上温言的围巾,和之前得到的那条上,是一样的味道——冷冽的,干净的,也是温暖的。
“把手给我,石头卡得不是很紧,用力就能出来。”
温言的态度仍旧是礼貌而疏离的,在他的帮助下,夏千终于脱离了卡住她的石头。
然后温言在她身前蹲下,“我背你。”他总是这样言简意赅。
“对不起。”夏千伏在他的背上,她想起在纽约百老汇晕倒时,也是温言抱着她走过了纽约冬季的冰雪。甚至在更早的时候,在她妄图轻生的时候,也是温言的围巾让她度过了心灵上的那一季风雪。
“真的很对不起,给你造成这样的麻烦。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次。”夏千一边道歉,一边眼泪止不住流出来,有些滴落到温言的脖颈里,带了她滚烫的温度。
“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会给别人带去麻烦,所以为了平衡,也需要解决别人带来的麻烦。你不用太自责,滑雪发生事故是经常的,人没事就好。”夏千沮丧的道歉被温言打断了,他其实并不擅长安慰别人,他迟疑了下,最后还是说道,“我给别人添过更大的麻烦。当年初学滑雪时有一次误入高级雪道,在一个S形旋转道上被小坡铲起来飞了十多米摔到地上,还连带着把前面滑雪的人带倒了三个。还有一次练反向急停,整个人头朝下后脑着地,摔出了个轻微脑震荡,然后肋骨断了一根,连续很久不能侧卧睡觉。也因为这一摔,一个原本已经快谈妥的项目就夭折了。”
夏千就这样安静地听着温言说话。
温言原本于她只是个陌生而遥远的人,但那一段视频和现在这样听到他过去的故事,让夏千第一次觉得,温言是真实的,他并非只是一个冷酷的商人,他也曾是一个年轻莽撞的少年,会摔倒会受伤,也会帮助他人,也曾经热血过疯狂过。然而这样想却让夏千更难过了。她知道这个雪夜温和的气氛将稍纵即逝。温言讨厌她。而此刻她清醒地意识到,她不是在被一个冷血的商人讨厌,她是在被一个真实的叫温言的男人讨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