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这样的神色。
过往的楚瑜永远是供他仰望的神女,她似乎永远在俯瞰他,用一种长辈的目光在看待他,哪怕某一瞬间的羞涩,也是镇定的、从容的、平静的。
然而这一次,却是他头一次觉得,面前这个人真的与他同龄,她并不是他长辈,也无需他敬仰,甚至会因为他的动作,带着些慌张。
卫韫喉间紧了紧,他忍不住有种想要吞咽些什么的冲动。然而他克制住了自己,迅速将枕头塞在楚瑜身后,扶着她靠下去,而后便退开在一边,故作平静解释了一句:“你动作不便,是在下失礼了。”
他声音很好听。
楚瑜思索着,抬头看过去。
他还带着面具,面具下方的唇是细长的薄唇,带着自然的樱色,看上去极为漂亮。而下巴仿佛是用画笔描绘出来的一般,线条流畅又漂亮,光看着这个下巴和唇,就让人觉得,面具之下那个人,必然是个极为俊美的公子。
楚瑜心念动了动,总觉得这个人有几分熟悉,可又想不起来具体是同谁相似。
而卫韫见楚瑜盯着她,忍不住就垂下眼眸,低声道:“我先侍奉您洗漱。”
听到这话,楚瑜有些尴尬:“您这里没有女眷吗?”
卫韫动作一顿,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出门办事,没有女眷。”
楚瑜也不意外,看昨晚这人出手她就知道,他绝不是来游山逛水的。她不敢询问太多,点了点头道:“多谢公子搭救,不过这些事儿您让下人来做即可,不必劳烦公子屈尊降贵。”
卫韫没说话,他转过身去,只是道:“先把粥喝了吧,凉了。”
楚瑜连忙谢过,自己勉强端着粥喝了几口,便察觉到不对。
这粥里加了煮熟的蛋黄,碾碎后融在粥里。她向来爱这样喝粥,如今荒郊野外,怎么就刚刚好遇到一碗她喜欢喝的粥?
她心里带了警惕,等将粥喝完后,有人端着洗漱的东西上来。她从对方手中接过帕子擦脸,同时打听道:“请问你们主子”
话没说完,她就顿住声音,抬头看上去,发现却仍旧是那个人,端着洗漱的东西站在她身边。
他端东西端得坦坦荡荡,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主人给对方端水有什么不妥。
楚瑜终于皱起眉头,她压着心里的那份违和,终于道:“公子,您与我是否有什么瓜葛?”
卫韫听到这话,心里就提了起来,然而面上却还是故作镇定道:“夫人金贵,在下不敢打扰。”
说出这话的时候,卫韫觉得自己似乎深陷在一种微妙的情绪里。
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是谁。
他觉得此时此刻,在面具下,这么静静同她说话的感觉,其实很好。
因为这一刻她不是他长辈,他可以平等的、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在同她交谈。
楚瑜听到这话,轻轻一笑。
“您与我初次见面,您怎么就知道我是夫人,还知道我金贵?”
楚瑜说着,漱口洗牙,而后抬起头,大大方方看向对方。对方将用具交给旁边的卫浅,而后退到一边桌后,恭敬跪坐下来,平静道:“夫人要问什么,不妨直说。”
楚瑜眯了眯眼,冷声道:“你是谁?”
卫韫沉默片刻,终于才慢慢开口:“在下公孙湛。”
楚瑜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愣。
公孙湛这个人她是听说过的,卫韫手下首席谋士,在北境一手培养起来的风云人物,过往家书中也偶有提及。
上辈子的公孙湛一直待在卫韫身后,她未曾见过,然而却也曾经听顾楚生说过,公孙湛这人做下的决定,便是卫韫做下的决定,可见此人在卫韫身边,有重要的分量。
只是这个人名字虽然听过这个人名字多次,这却是头一次见面。
她很快反应过来,调整了此人在她心中的分量后,迅速道:“你是镇国候手下的公孙湛?”
卫韫点了点头,跪坐在卫韫后面的两个侍卫板着脸,一句话都不敢说。
“是小”小七两个字差点脱口而出,楚瑜骤然又想起,外人面前,她得保住卫韫那份威严。于是她赶忙改口道:“是侯爷让你们来的?来做什么?”
“苏查往华京送了一封信,侯爷让我们来拦截。”
卫韫平稳撒着谎,楚瑜皱起眉头:“他为何未曾同我说过?”
然而说完这话,楚瑜顿时想起来,其实这些年,卫韫同她说话,本也不多。
说不失落是假的,可是也找不着什么理由去责怪。该尽的责任尽了,该守的礼仪守了,只是人有时候,付出太多,就想要太多,于是就有了不甘心。
好在楚瑜压制住了那份不甘心,她艰难笑了笑道:“也是,你们的大事,他不同我说也正常。人抓到了吗?”
“未曾。”
卫韫简短描述:“如今已往华京逃去,我派人盯住了城门,怕是要去华京一趟,到时候还往夫人帮忙。”
楚瑜点了点头,若是苏查往华京发来的信函,怕就包含着当年赵玥勾通北狄的罪证。然而她还有一些疑虑,她抬头看向公孙湛:“公孙先生,你与我未曾见过,你怎么就认出我来?”
卫韫沉默了片刻,好久后,他慢慢道:“侯爷房间里挂了大夫人画像。”
“那今早上的粥,是公孙先生也喜欢这样喝粥吗?”
卫韫找到了一个极其万能的理由:“是侯爷同我说的。”
听到这话,楚瑜有些疑惑:“他同你说过这样多?”
卫韫在袖子上慢慢捏紧了拳头,声音都有些颤抖:“侯爷他,很思念您。”
这话出来,楚瑜就愣了,看着楚瑜愣神的颜色,卫韫盯着她,压制住内心那些澎湃的表达欲。他就是目光落在她身上,将那千言万语,揉碎了,又拼凑起来,变成一个个简单的字。
“他特别特别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