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字去掉?
沙还真在心里将之前说出口的话重新默念了一遍, 顿时脸色铁青。
他是想嘲讽回去的, 但他懂得的人族语言太少,说着费劲儿, 真要对着骂起来, 肯定骂不过夜游,吃亏的还是自己。
只能狠狠剜了夜游一眼。
“沙, 你是怎么回事!”璟太子听完翻译的话,满脸的不可置信,“你真准备和她比试啊!”
“比!”
“输了怎么办?!”
“我不会输!”
“人族阴险狡诈,万一输了呢?!”
“那就把百里溪交给他们,君上那里,我一力承担!”
璟太子搞不懂, 父王心目中有勇有谋的典型代表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与人族玩儿这种无聊把戏,本想劝, 又不劝了:“随便你!”
倘若父王因此事对沙失望, 也是好事一桩!
简小楼看向持阵的画乐蓉:“画前辈,请将沙将军放出来吧。”
画乐蓉迟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盟主,您真要……”
“无妨。”简小楼打断她的话,“比文斗我从来没输过。”她翘起指头指了指素和, 骄傲地道,“素和就是我从西北星域盗匪头子手里赢回来的战利品。”
一众剑阁弟子顺着她的手势望过去。
沙也看过去。
素和眼皮儿跳了一下,面不改色。
简小楼趁机传音给画乐蓉:“前辈, 我想向你打听一些事情。”
画乐蓉一愣:“何事?”
“两百多万年前,星域大融合时期,裂隙在天山出现,兽族从裂隙攻入天霜界,是你们剑阁老祖持着月痕剑将他们打退回深渊,并以月痕剑封印了裂隙?”
“没错。”
简小楼问:“目前,我知道剑阁老祖名叫谷雨,但关于天山剑阁的建立,却流传着好几个版本。一个是天山剑阁原本就在,谷雨前辈乃是掌门,带领着天霜界抵抗兽族。另一个版本,谷前辈起初只是某个丹药门派的修士,得到月痕剑,打败了兽族,尔后在天山开宗立派,还有……”
画乐蓉摇摇头:“两百多万年了,我们天山剑阁乃是太真界最古老的门派,门派的发展起源,书籍中并没有记载,关于我们的开山老祖,我们自己也没有太多了解。通常挂在嘴边的是第一个版本,但我们私下里认为,第二个版本更可信一些。”
简小楼蹙眉:“哦?”
画乐蓉解释道:“兽族入侵,曾给星域人族带来流传广泛的疫病,这种疫病造成大量平民死亡……”
“疫病?”简小楼对此毫不知情,“是深渊兽族故意种下的?”
“应该不是。”画乐蓉操控着阵符,说道,“它们来自深渊世界,身上携带着深渊妖气。这种妖气对它们没有伤害,但星域普通人族无法接受,身体会慢慢溃烂,还会传染给其他人,渐渐地,在人体内演变成为一种极为凶狠的疫病。”
简小楼瞄了一眼夜游,这种传染源,极有可能是孤劫刀的凶煞之气衍生出来的。
画乐蓉继续道:“当年在天霜界,因为疫病死亡的人数,远远超过兽族杀害的人数,而这场疫病,正是我们老祖炼制出解药终结的。服下老祖炼制的丹药,不仅生病者可以痊愈,不曾感染疫病的人族吃过以后,再不会传染上,包括子孙后代。我剑阁建立以后,连着许多年不计成本的派发解药,随着星域大融合,两百万年过去,多半太真人体内估计有了抗性,此次兽族攻进来,不曾听闻哪里有疫情。故而我剑阁老祖,最初应是个丹修大能,因为控制住疫情,得了人心,才建立起天山剑阁。可惜的是,那丹方早已失传了……”
简小楼听罢惊叹不已,厉害了这剑阁老祖,研究出的丹药既是治病的药,又是预防的疫苗,甚至还能写进基因里留给后代?!
“靠谱吗?”
“有九成可信。”
听画乐蓉这么一说,简小楼熄灭了心头一个揣测。
一开始,根据多次“时空旅行”得来的经验,她认为剑阁老祖谷雨拿不起小月痕剑,打退兽族、封印裂隙的没准儿是她自己,搞不好压根儿没有谷雨此人,天山剑阁是她创立的。
现在她安心了,如此厉害的医术,她肯定是不行的。
画乐蓉拢着眉:“盟主询问我剑阁老祖的传说,是要做什么?”
简小楼摆摆手:“没事,随便打听一下。”
此时,沙已从画乐蓉特意留出的生门里飞了出来,一身的狼狈,愤愤然道:“不要浪费时间,可以开始了!”
简小楼站在婆娑眼旋转出的虫洞下方,做出“请”的手势。
沙收回三棱刃,朝着流光溢彩的光圈虫洞努了努嘴:“你先!”
“嘁!瞧你那点芝麻大的胆子。”简小楼不屑的哼了一声,对付沙,就得用这种态度,“我先就我先。”
她掌风一动,一跃而起,身形与那光圈平行。
夜游喊住她:“小楼……”
简小楼回头,目光中流露出不舍,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说不忐忑是骗人的,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夜游更要百般阻挠:“我会小心谨慎,照顾好自己,不脑子一热,不冲动妄为,不逞英雄,凡事三思而后行……”
该嘱咐的话全被她一口气说完了,夜游一时哑口,点点头:“恩,你知道就好。”
素和犹豫了一下,取下无名指上的储物戒扔了过去:“拿着防身。”
戒指飞到简小楼面前,停在她鼻翼前方。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伸手接过:“谢了。”
伸手时,她其实很想转头对着素和笑一笑。
叶隐虽与焚灯有仇,但在她意识里自己并不是叶隐,即使是,她也非常清楚,她拿他当素和,怨恨不起来的。
如今,只是尴尬而已。
待她回来,再与他坦诚聊一聊,一起走过那么多的大风大浪,应该没有什么隔阂是消除不掉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简小楼心里这样想着,飞进虫洞里去。
她虽不曾回头,肯收他的东西,素和已经觉着很满足了。
事情的发展,完全没有他预料的那么坏。
听她说“看到”那段往事之后,素和整个人宛如一张拉满了的弓弦,紧绷绷的,随时都有可能“啪”的一声断裂。
见了面之后,她的眼神虽然闪闪躲躲,他却轻松了不少。
他感受到了她的善意。
三世记忆恢复之时,他也一并想起了自己作为“八哥小黑”陪伴在简小楼身边的日子。
彼时,她以为是他将夜游斩杀于赤霄,恶言相向的将小黑赶走,但当小黑身处危险时,她依然挺身而出。在“赤霄天变”的历史尚不明确那会儿,她不是早将他当成过坏人看待过么?却也没有因此苛待小黑,在她心里,小黑是她的亲人,即使这只八哥从前是只凤凰,凤凰亲手杀了她的爱人,也改变不了八哥是她亲人的事实。
如今,是他太过执着与“叶隐”之间的仇怨,却忽视了自己与“简小楼”之间经由漫长岁月建立起的情谊,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深厚情谊。
这份情谊,不会因为“过往”而有所动摇。
素和怔怔看着那道斑斓光圈,想通了之后,嘴角慢慢勾出一个明艳的笑容来。
简小楼跳进去许久,沙窥探不出光圈内有什么门道,也准备跟着跳进去。刚起身又停住,面朝七绝三人,用人语说道:“你们人族狡诈多端,该不是想要支开我,再合力对付太子殿下吧!”
夜游面无表情:“怕就别去。”
“谁说我怕了!”沙气势一震,“我只是警告你们,我遵你们的规矩,你们也最好守规矩,不然,别怪我在幻境中直接杀了那臭婆娘!”
关于“规矩”说的是兽语,又让阵中的人修翻译了一下。
没人搭理他。
沙讨了个没趣儿,又对璟太子道:“如果他们不守规矩,在我与那臭婆娘比试时动手对付殿下,殿下直接撕碎了百里溪逃跑便是,无需顾虑属下。”
璟太子连连冷笑:“你放心好了,本太子绝对不管你死活!”
沙这才转头跳进光圈里去。
他冷静下来以后有点儿后悔,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然往后每每对阵,必定被简小楼嘲讽。
云净念了声阿弥陀佛,也飞入光圈里,那光圈随着他的身影破碎。
夜游看着高空破碎的星光,金瞳溢满了忧色。
素和与他并肩站在星礁石上,失神笑了一会儿,渐渐地,脸上也被忧色取代。
沉默了一阵子。
夜游徐徐道:“你之前说的没错,我以为我赢过了轮回,的确是自以为是。”
素和偏了偏头,看着他轮廓清晰的侧脸:“你都知道了?”
夜游颔首:“不只知道了,或许比你知道的更多。”
素和皱起眉:“恩?我方才忘记问,为何小楼说我拿起佛灯,可能会造成星域世界壁破裂?怕星域承受不住钧天业火的力量?旧世界里我用过,并没有妨碍。”
“你使用是没有妨碍,但你会引来觊觎孤劫刀的玄诚子真君。”
“玄诚子?”素和听着名字有些耳熟,一时想不起是谁。
“孤劫刀与长明灯的铸造者,月上宫护法长老……”
路上简小楼嘱咐过夜游,让夜游讲给素和听。
夜游便将自己从简小楼那里听到的,原原本本的讲一遍。
关于这个故事,素和知道一大半,但不知道的一小半,足以令他震惊,讷讷失神了半响才道:“原本,我以为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我才是始作俑者,不曾想,连我自己也只是一个局中人。”
顿了顿,他疑惑着问,“哎?奇怪,为何澄空佛祖不直接告诉我真相,兜了一个圈子与我做出约定?”
夜游抬头望天:“我觉着,这或许是孤劫的意思。”
素和稍稍一愣,垂了垂眼皮儿:“他想让我借此机会,抛开一切外因,忏悔己过,红尘顿悟。”
“我认为,他预想的结局是这样的。”夜游摸着鼓起的下巴,道,“轮回虽然重启了,但我们依然打不过兽王,这时候我和小楼某个人有生命危险,你无力回天,只能痛哭流涕的拿起佛灯来。”
“若真斗不过兽王,我会的……”
不等素和说完,夜游绘声绘色地讲诉:“你想要启动佛灯,佛灯问你可明白佛的真谛了,你痛哭流涕着说你不懂。你从前一心想成佛,刻意摒弃七情六欲,结果落得个沉沦苦海的下场。现在因为有了七情六欲,你不想成佛,却又为了守护你的七情六欲,必须成佛。原来佛是吃尽人世苦,才知众生苦,动过尘世情,才知情难自禁。佛灯说,看来你辗转几番轮回,已悟得了一些真理,善哉善哉,然而你今日拿起我来,从此便不能再入凡尘,真的不会后悔么?你举着佛灯痛哭流涕,说自己不会后悔,只会痛苦,你说你终于懂了,原来佛不是比常人更懂‘堪破’,而是比常人更能‘承受’,阿弥陀佛……”
素和听的嘴角一抽:“你戏可真多。”
可他忍不住幻想一下,若是真将佛灯拿起来,佛灯真这样问他,他可能真会说出这些话来。
素和打了个寒颤:“渣龙,你真的太可怕了。”
先前夜游被蒙在鼓里,面对一个改变了的自己觉着无措,知道来龙去脉之后,极短的时间便能将人心摸得一清二楚。
夜游自顾自道:“只是孤劫不曾预料,玄诚子竟还活着,愣是从中插了一杠子,阻碍了你痛哭流涕拿佛灯。”
接连听见“痛哭流涕”四个字,连素和都不自觉脑补自己“痛哭流涕”的丑态,指了指他:“你可以停下了,我已经没有疑问了。”
夜游置若罔闻,拢着手继续说:“不过道理这东西,懂了就好,不一定非得去实践,明知烈火烫手,还要将手伸过去,看似勇气可嘉,其实是脑子有坑。你已从轮回里学会了如何‘为人’,就没必要再痛哭流涕的去拿佛灯了。”
“真的够了啊!”素和严肃的板起脸,他真的不想再听见“痛哭流涕”这四个字了,“现在我不是不能拿了吗?再说佛灯是我的本命,我迟早得拿,如今知道澄空佛祖并不是不让我来人间才与我约法三章,我等玄诚子离开之后想拿就拿,哪里用的着痛哭流涕?”
夜游弯了弯唇角。
素和知他的意图,心中漾起暖意,也笑了起来。
夜游却将话锋一转:“你之前挑中叶隐积功德,是不是有救孤劫的意思?”
笑容在脸上僵了僵,素和思忖着道:“渣龙,你对在意之人没得说,但面对不相干之人,从皮至骨,凉薄又冷血。”
夜游沉默不语。
“孤劫外表温和,常常语中带笑,宛如一个慈爱的长辈,但他的凉薄与冷血,十个你都比不上。或许与他的年纪、阅历,还有凶煞的身份有关吧。”素和沉默了一会儿,“不瞒你说,我年少时是真拿他当做朋友看待的,可我慢慢发现,我的陪伴对他而言,根本与那些路过莲湖的花鸟鱼虫没有区别。以一双温暖的手,去捂一块儿万年不化的寒冰,时间久了,不只是手,连心都跟着一起冷了。后来,我是真的不在意他了,你问我是不是有他的缘故,很抱歉,我答不出……”
夜游点了点头:“所以我隐隐有种感觉,我未必是孤劫的转世,只不过也不排斥这种可能性罢了。”
素和没有接他的话。
“你在想什么?还在想孤劫的事情?”
“不是。”素和摇头,“我在想你父亲,朝歌。”
“哦?”
素和道:“当年时光还是驴子的时候,被第五清寒一剑扎了屁股,她提取了你丈母娘殷红情的因子核,进化成了她的模样。时光消失以后,你爹因为殷红情长的像时光,收她为徒,殷红情喜欢朝歌,继而创出问情剑,这问情剑中,蕴含着她对朝歌的爱,流传于后世,又被时光提取了因子核,故而深爱着朝歌……”
夜游明白了他的意思:“焚灯看到素和,以为是他的分|身,素和抽出一抹魂息给了叶隐,炼制成锁魂钉,焚灯死于这枚锁魂钉,再转世成素和。”
“最初的源头,似乎是孤劫,他想要转世成你,折腾出这许多事情来。”
“但孤劫是因为在轮回盘里捕捉到了你我的人生,才想要去折腾,源头,又成了我们咯?”
“渣龙啊,佛说世间最苦,莫过于永堕轮回,你懂了么?”
“我想,我懂了一点点。”
“永堕轮回,除却生死交替,在人间六道不断转世之外,还有一层更深刻的含义,便是这一个个永远也走不出去,永远也没有尽头的怪圈子。”
“我们一直都在宿命里兜圈子,即使跳出了轮回道,终究逃不开这个圈子,所有向命运做出挑战的努力,都不过自以为是……”
两人比肩而立,拢着手,步调一致的抬头望着天。
无论是那双灿烂的金瞳,还是那对儿火种一般的红眸,都写满了沧桑。
此时,星礁石上站着的另一人,七绝忽然开口:“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一愣,原本是彼此传音的,说着说着,竟然忘记了。
“在我看来,你俩的烦恼来自于你俩太能耐了,将前世今生看个通透,真厉害。像我这样的小人物,没有你俩那高深的境界,是不会去忧愁这些的,因为根本也不知道什么前世今生,且不想知道。”七绝将剑竖起,剑尖抵住石缝,双手交叠覆在剑柄上,淡淡地道,“小人物,每天忧愁着这日子该怎么过,妻子落在敌人手中,儿子不知所踪,生存之地眼看着就要被兽族覆灭,还有更小的、忧愁于柴米油盐的‘蝼蚁们’,等着我去守护。”
“我们……”
素和才刚张开嘴,七绝摆出一副“少和我解释,小人物听不懂您那些大道理”的态度:“倘若轮回是个圈子,你们在这个圈子里兜兜转转,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不想着珍惜身边的一切,总想着跳出去做什么?”
被他数落一通,夜游与素和面面相觑,却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听不懂么?那我反过来说,饶是这个怪圈子再大,跳出去又有何难?佛说红尘苦,人置身于荆棘丛中,动则伤,不动则不伤,做一个无欲无求、了无牵挂的人,不就跳出去了?可问题是,这是你们想要的么?显然不是。你们想品尝红尘之美,却又不愿接受它带来的苦难,哪有这等好事?好比喜爱一个女人,喜爱她的陪伴,就得接受她的无理取闹,这就是代价,也是一种承担。”
七绝说着,白了他们一眼,“人有时候得看的远一些,容易选择当下要走的路,但也不能看的太远了,容易看不清脚下的路,懂了么,两位大人物?”
素和动了动唇瓣,又咽下了。
夜游也是。
两人若有所思。
这大抵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以他们的悟性,对人性、对天地之道的认知,轻易便能看懂别人的困境,却极难堪破自身的迷障。
独木不成林,人在成长的路上,总是需要老师,需要朋友,需要一个善意的点拨。
素和呼了口气,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额头,笑着上前将手臂搁在七绝肩膀上:“哎!刚才小楼和你偷偷摸摸的说什么了?”
七绝瞥过他的手臂:“既是偷偷摸摸说的,当然不能告诉你。”
夜游也走了过去,站在七绝另一侧,两人将七绝夹在中间:“我猜,将那条幽冥龙变成你儿子,会对你造成什么不利的影响吧?所以她得提前问一问你,征求你的意见,即使知道你为了大义,必然会答应。”
七绝的身体微微一颤。
素和感知到了,脑袋后仰,递给夜游一个确定的眼神。
夜游试探道:“我见她与你说话时,神情流露出纠结痛苦之色。”
七绝认真思忖了下,认为自己瞒不住鬼精鬼精的夜游:“小楼说,那位小镜主告诉她,一报还一报,我儿子原本由于某些因果,是消失了的,如今将他变成沙,相当于逆天改命,恐怕会牵连到我身上来,令我……不得善终。”
*
简小楼穿过婆娑眼,稳稳落在一片丛林里。
沙后脚也跟着落了下来。
刚站稳,云净凭空出现他们身边,一伸手,镯子稳稳落在他手心里。
沙惊了一跳:“你是何人?!”
简小楼连忙道:“他是幻境法宝内的系统老爷爷!”
“系统老爷爷?”沙愣了愣,压下正欲飞出的三棱刃,皱起眉仔细打量着云净,窥探不出他的修为,“做什么用的?”
“自然是主持你我的比试。”简小楼给云净使了个眼色。
“是的……”云净尬着一张脸,“贫僧……正是法宝之灵。”
“法宝之灵为何是个和尚?”沙上下瞅他几眼,发现他居然懂得兽语,再环顾左右,人族制造的幻境,已经厉害到这种程度了么,一草一木和真的一样,“这是什么地方?”
他话音将落,三人头顶高空缓缓驶过一架飞行船。
简小楼微怔片刻,知道了这是何处。
她十几岁时在东仙洲生活,因为身怀异火的事情暴露,不得不前往南灵洲投靠禅灵子。
此时,刚飞入南灵洲的地界。
简小楼放出神识来,以她现如今的修为,可以轻松穿透飞行船禁制,窥探到船舱每一个角落。
船上有刚吸纳了浩然正气的厉剑昭,此时他还不是个瞎子,受浩然正气影响,从南灵洲邪修手中救回来一船小妖精,其中有一只叫做妙妙,正抱着膝盖蹲在他的房门外,恩公长恩公短的叫着。
“咯吱”一声,厉剑昭隔壁的舱门开启,战天翔从门后走了出来,黑发绑成长长的马尾扎在脑后,随着他的脚步在背部甩来甩去。
简小楼一下子红了眼眶。
大长腿啊……
明明也没有过去多少年,怎么就恍如隔世了呢?
简小楼闭了闭眼睛,将视线挪到了船头,楚封尘迎风而立,正抱着他的剑,浓眉深锁,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她又噗嗤一声破涕为笑,这个没脑子的剑痴思考的问题,一般人的脑回路肯定是猜不出的。
“小楼,你过来一下。”
简小楼忽然听见百里溪再叫她的名字。
此时百里溪卸去伪装,不再是一手撑起偌大家业的百里家主,只是一个红颜白发的柔弱女子。简小楼努力回忆,才想起百里溪是随着她前往南灵洲偷偷生孩子的。
正是在路上,简小楼抽出了孩子的灵体。
“家主,你找我?”船上年少的“简小楼”从自己船舱里出来,站在百里溪门外敲门。
飞船下已为人|妻为人母的简小楼,看着青葱稚嫩的“自己”,心里生出一股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沙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臭婆娘,我们是在你的记忆世界里吗?”
简小楼恍然回神,转头看着云净,眨眨眼:“系统老爷爷,我们是在我的记忆里吗?”
云净一头黑线:“算是吧。”
沙翘了翘唇角,开始觉着有点儿意思:“那我俩要比什么?”
云净瞧见简小楼不断使眼色给他,讪讪道:“此处幻境,需要你二人联手取一样道具,是打开下一层幻境的钥匙。”
沙指了指上方,问道:“钥匙在船上?”
云净道:“恩,就是那女施主肚子里的婴儿灵体。”
“简单。”
沙不屑一顾,正准备飞上去,简小楼拽住了他的袖子:“你先别急,这任务有难度的,我俩不能被他们发现踪迹,而且,还要瞒过一个厉害角色的耳目。”
“谁?”
“一条懂得空间凝固术的六爪金龙。”
“先上去再说。”沙将手握成拳头,朝着拳头呵一口气,手掌摊开时,手心里多出一把银色沙子。他信手一挥,沙子撒了简小楼满身,两人身体逐渐呈现透明化,却依然可以看见彼此。
“这就是你的隐身神通?”
“少废话。”
沙飞上了船,简小楼追了上去。
两人潜入百里溪的房间里,简小楼拽住沙,隐身站在舱内一角。
沙看着年少时的“简小楼”从储物袋里取出一个葫芦,对准了百里溪的肚子,好奇不已:“她们在干什么?”
简小楼道:“百里溪的家族患有早衰症,她自小女扮男装,只为撑起祖上留下来的家业。眼见步入天人五衰,她需要培养一个继承人,看上了第一剑宗大弟子楚封尘……”
简小楼将“借种”那段往事简单说了说。
“原来如此。”沙先前在赤霄调查,自然知道百里溪与七绝有一腿,但这其中的曲折,他是查不出来的。
“百里溪借种成功,怀了一对龙凤胎,可惜她灵气不足,只能供养一个,于是命我将女婴灵体抽出来,放进我的二葫里先养着……”
“嘘!”沙打断她,示意她安静,“有人来了。”
门禁微不可察的出现波动,像是从虚空之中,走出一名娇俏可人的小姑娘。
沙打量她:“六爪金龙?明明是个鲛女。”
简小楼回道:“金龙黎昀与海心共生,没有肉身的,他通常是附身在鲛女身上,才可以离开海心。”
沙听不懂:“海心共生是什么?”
简小楼稍作犹豫:“星域西北的海族曾有过一次大危机,地壳不稳,海心遭到损毁,需要以龙蛋复制海心……同样被复制海心的,还有我夫君夜游。”
沙听见“夜游”就没有好脸色:“你只需告诉我,这条金龙来做什么?”
简小楼道:“他有一个亲姐姐名叫黎箬,姐弟俩感情好的令人羡慕,他姐姐死后,据说是投胎来了赤霄,正是百里溪的女儿。”
沙微微一讶:“可是现在你正要将他姐姐的灵体抽出来?”
简小楼摊手:“所以他来啦,趁我不注意偷偷将两个孩子调换,百里溪最后生了个女儿。”
两人说话的功夫,“简小楼”已将女婴的灵体从百里溪肚子里抽了出来,正要收进葫芦里时,鲛人女施展了空间凝固术。
简小楼仍然可以走动:“咦……”
沙浓眉微扬,颇为得意:“怎么样,他的空间凝固术,并不如我的隐身神通厉害。”
简小楼朝他竖起大拇指,看着黎昀趁着空间凝固,将“自己”抽出来的女婴灵息又塞回百里溪肚子里,再将那男婴的灵体抽了出来。
她屏住了呼吸。
夜游揣测说是黎昀毁掉了那个男婴,是因为他不想自己的姐姐再有别的弟弟。
倘若男婴真在此时被黎昀毁掉,“种因果”一事怕是行不通了。
事实证明,夜游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黎昀将那男婴抽出之后,又放回了“简小楼”手中,满眼的愧疚:“为了姐姐可以转世,我等待了那么多年,只能委屈你了,孩子……”
尔后他一挥手,空间凝固术解除,“简小楼”手里的男婴灵体一瞬钻进了葫芦里。
完成之后,黎昀满意的离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简小楼赶紧问:“沙将军,你会不会空间凝固术?”
“不会。”沙猛地一拂袖,又撒出一把银沙,面前的百里溪和“简小楼”再次宛如雕塑一般不动弹了,“一个金丹,一个筑基,连六阶都不到,如此低微的修为,用得着空间凝固术?”
简小楼赶紧上前,拍了拍“自己”手里的二葫,心念一动,取出男婴灵体。
她再摸出随身携带的二葫,将男婴灵体装了进去,大功告成。
“搞定!钥匙拿到,咱们可以走了!”
“臭婆娘,我们到底在做什么?”沙实在是满头雾水,“这不是你的记忆世界吗,我们为何要从你的记忆世界里取出一个小孩子?”
简小楼啧啧嘴:“幻境总是出人预料,我岂会知道?根据我从前丰富的经验,咱们照做就是,除非你不想赢了!”
“我查到百里溪有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所以现实中那个男婴哪儿去了?还在你的葫芦里?”
“没错。”
“可你刚才又取了一个男婴,葫芦里岂不是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婴?”
“沙将军,您老也算一把年纪了,连这都看不破?”简小楼揶揄道,“幻境一切都是虚拟的,我刚取出来的男婴自然也是假的了。我还曾在幻境吃过人肉,杀过至亲呢。”
“吃人肉,杀至亲,至少是种考验吧……”
跑来抽个婴灵当钥匙,开启下一层幻境,意义何在?
考验了哪种个人能力?
根本不合逻辑。
沙憋了半天,硬是将到口的疑问重新吞进肚子里。
他早听闻人族制造幻境的功夫极为厉害,上了些档次的宗门经常拿来考验弟子们的心性,此番是他首次入内,没有经验傍身,一再追问,未免显得他见识少。
“走。”
随着他手掌一吸,覆盖在百里溪和“简小楼”身上银沙消失。
一会儿的功夫,百里溪和“简小楼”被定住了两次,却浑然不觉,仍在接着先前的话题说下去。
简小楼临走前,看着“自己”与百里溪聊天,愈发感慨起来。
当年的自己岂会料到,抽婴灵时船舱里除了她与百里溪之外,竟还藏匿着三位高人。
更扯淡的是,三个高人之中,竟有来自未来的自己。
*
两人从飞行船离开,落地时,云净早已开启了婆娑眼。
沙深邃的五官挤在一处:“又去哪里?”
云净道:“第二层幻境。”
“呦呵,进都进来了,现在后悔晚了吧。”见他有些迟疑,简小楼取笑了一声,又是第一个钻进光圈里。
“谁说我后悔了,谨慎无大错!”沙黑着脸,也钻入光圈。
这一次时间跨度漫长,足足两百多万年,简小楼从来也没试过在时光隧道里穿梭如此之久,自婆娑眼里掉出去,她四仰八叉的摔进一处溪谷间,若不是落地时强行凝结真气护体,肋骨怕是得摔断几根。
刚要爬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头部像是被重物敲击,钝痛不止,趴在石头上干呕起来。
沙比她稍好一些,落地时前后几个趔趄,起码没有摔倒。也没有产生强烈的不适感,仅仅皱了皱眉头而已。
云净半点儿异常也不见,飘然落地,收起婆娑眼带回手腕上:“凝神屏息,暂时不要呼吸此地灵气,以丹田力量维持周身灵力运转。”
简小楼盘膝打坐,照他说的做,果然身体的痛苦减轻许多。
她多少知道点儿原因,两百万年前的天霜界,界域结界尚未被裂天弓打碎,没有和星域大世界并轨,她不适应这里的灵气。
沙视线下垂,盯着简小楼的头顶哼了声“废物”,询问云净:“是不是可以开始比试了?”
云净的佛主之位不虚,已经摸清楚了简小楼的套路:“不好意思,我只是个负责开门的低阶器灵,真正主持你们比试的高阶器灵尚未出现,你们之间第一项比试,正是在此幻境之中,找出高阶器灵的化身。”
简小楼将钦佩的目光投给云净。
他口中的“高阶器灵”,指的正是孤劫。
“等等……”沙一脸懵逼,“有没有搞错?一丁点儿提示也没有,就让我们去找人?”
“需要什么提示?你难道不知幻境比试的规矩么?”
“我当然知道。”沙作为入侵先锋,对人族文明还是下过一番功夫的,“幻境与现实并无差别,但在我们身边,会出现某些反常之处,便是破绽。抓住破绽,找出生门……”
“既然知道,还需要什么提示?”
“但是……”
云净不听他说,找了个块干净的大石头盘膝坐下:“两位且去吧,贫僧在此地敬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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