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还存有那么一点希翼,隐隐盼望着是苏念衾打的。
结果却是桑妈妈。她抹掉眼泪,走到门口候诊的排椅上,深呼吸很久等嗓音恢复正常了才给妈妈回了电话。
“无焉,到了吗?”桑妈妈关切地问。
“刚到。”
“他父亲还好吧?”
“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关心我爸。人家家里人挺多的。”桑无焉轻松地敷衍了妈妈几句,挂了电话。
“你当时没给他一巴掌真是他的运气。”程茵感叹。
“我没扇过人,下不了手。”桑无焉说。
“没事儿,以后多练习练习就熟练了。”
晚上,她一个人去吃川菜,居然在门口遇见聂熙。
“这家馆子味道最正。我以前经常吃,今天顺道路过就想起进来吃几个菜,没想到还能遇见你。”聂熙笑。
“我住对面那个小区。”桑无焉指了指。
“你不是回老家了吗?”
“嗯。有点别的事情,我又赶回来了。”
“你发现苏念衾和余微澜的事情了?”两个人坐在一起,见桑无焉神色不定地埋头吃饭,聂熙便问。
“呃?余微澜?”
“余小璐的姐姐。”聂熙补充。
听到这句,桑无焉才想起余小璐说过,她和苏念衾一起长大,还有一层关系,她也是苏念衾继母的妹妹。
继母的妹妹?余小璐的姐姐?
“他继母?”桑无焉问。
“是啊,差点成了A城头版的丑闻。余微澜是苏家下人的女儿,家境不好。但是却和这位苏家少爷合得来。虽说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是两人相处亲密,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苏念衾喜欢她。可惜,余微澜竟然后来嫁给苏怀杉。”
桑无焉一脸错愕,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知道?”
“我和余微澜是同学。当时她放弃学业嫁进豪门,真是轰动全校的大新闻。”
她还以为他们之间的爱情是坚不可摧的,但是现在看来真是自作多情了。她每次都是充当这种角色,每次都做这种蠢事。
她茫然地走进超市买东西,超市里正放着徐关崞的《梁间燕》。
桃叶复桃叶,春风无限。
王家子弟去渡头,
有桃叶一笑,殷勤语嫣。
两乐事,感郎独采,
但渡无所苦,丝丝蜜甜。
迁延。
千百年后,有乌衣巷,有渡叶渡,有梁间燕。
风流。
纸上云烟,有诗上情,有画中意,有心中煎。
蹁跹。
年年来此,有屋上瓦,有檐下巢,新泥旧衔。
她呆立在货架前,听着听着不禁眼泪汹涌,到头来才晓得,原来她不是他的桃叶。
桑无焉一边流泪一边在超市里买了好几罐啤酒。收银员用一种怪异的眼光偷偷瞄了她几眼,她也丝毫不介意。
她上顶楼的天台坐着灌了一口又一口。
手机在手袋里振动,连带着整个包都跟着“呜呜呜”地闷响,她在手袋里掏了半天才将手机找出来,一看屏幕,是余小璐。
桑无焉眯着醉眼苦笑了下,也不接,就将手机搁在放啤酒的凳子上。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开始震。她拿起来看还是余小璐来电,便放回去,任它继续动。最后手机振到桌边,哐啷一下掉到地上,滚到凳子底下。
她便不再答理它。
桑无焉双目茫然地看着夜空,脑子里反复想着聂熙的最后那句话。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笑的声音和余微澜很像?”
她终于明白苏念衾的古怪,原来并不单单是因为他像个孤儿一样被父亲抛弃,继而在外沦落了七年,或者他的视障或者是他母亲早年去世,还出在余微澜身上。
桑无焉宿醉到天明,后来怎么爬回家开门歪在沙发上睡觉的都忘记了。早上,头痛欲裂地起来找手机,找了半天最后才发现手机落在楼顶天台的凉椅下面,屏幕打开有几十个未接电话,其中大部分是桑妈妈的。
桑无焉迅速拨了回去,有种想都不敢想的不祥预感。
“无焉。”接电话的居然是魏昊。
“你怎么在?”
“我和我妈他们接到通知过来的。”
“什么通知?我妈呢,我爸呢?”她颤声问。
魏昊顿了下,缓缓说:“无焉,你好好听我说。”
“我爸呢?”她急了,手腕抖得厉害。
“你爸爸半夜去世了。”
短短的一句话犹如一柄锯齿状的利剑,狠狠地刺进了桑无焉的心里,然后再缓缓地抽出来,剑刃上带着鲜血还有她的肉。
念幼儿园的时候,桑妈妈曾经有段时间调到外地去上班,没时间照顾她。特别是没人早上给她梳头,妈妈就想带她去剪成短发。没想到爸爸不同意,说女孩子长头发可爱。于是他学着给女儿梳小辫儿,笨笨的,学了好些天。
还有一次,学校组织学生去看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看了回来桑无焉就喜欢哼那首歌,但是她一直五音不全,哼出来全变调,被同学笑。爸爸知道以后找了乐谱回来教她唱歌,一遍又一遍地。结果桑妈妈回来看到直摇头:“说你俩唱歌真是半斤八两,得了得了,别唱了。旁人听着受罪。”她唱歌走音全遗传自父亲。后来这首歌被桑无焉改成“世上只有爸爸好”。
这样的父亲,怎么会这么早就舍得离开她。
“你瞎说!”她朝着电话喊,“昊子,你瞎说!”
她摔了手机,拿起手袋噔噔噔地下楼,眼泪模糊了视线,几乎看不清楚路,看见出租车就招手。
此刻正是上班高峰期,几乎都没有空车。她是越着急就越打不上,越打不上就越着急。后来接连过去十几二十分钟,渐渐地冷静下来,才想起过来的那条街穿过去,对面的十字路口就有去机场的公交。
于是她抹了把泪往回走,正好瞧见余小璐从她住的那个小楼里面拐出来,后面拄着盲杖的是苏念衾。
她本能地想埋头,绕过去。却不想,余小璐已经看到她,还提醒了苏念衾。
“这不是无焉吗?”
桑无焉看着苏念衾缓缓走近,那一刻她的心开始抽痛起来。
“好巧,苏念衾。”她说。
“不是巧,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桑无焉冷笑,“那余微澜呢?”
他的脸色顿然惨白。
“苏念衾,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个问题?”
他不说话,她便继续说。
“这世界上是余微澜来得重要,还是我?”她摇了摇头,又说,“或者,我要这么问,要是我和余微澜一起掉到河里,只能救一个,你救谁?”
以前,许茜扔出这个问题让魏昊选,她当时听到只觉得可笑。万万没有想到,而今她也成了这种可笑的女人。
“你觉得问这种蠢问题,有意义吗?”他将脸别过去。
“有意义吗?好像确实没有意义了。”她挂着泪,苍凉地笑了笑,“我妈说得对,一个人啊,无论做出多懊恼的事情,都找不到后悔药吃。”
要不是她回来找他,也许父亲不会有事;要不是她为了他喝醉,她不会连最后一句话也没跟父亲说上。
老天肯定在冥冥中惩罚她,她没有做一个好女儿。
为了一个不爱她不珍视她的男人,她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父亲的爱。
桑无焉看着他的脸,忽然觉得陌生,终究淡淡地说了一句:“念衾,我现在特别讨厌你,真的。而且我这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