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话来了。
众人凝眸望去,竟是小路子一抬手击碎了他的下颚。动作太快,以至于叫他咬到了舌头,鲜血正顺着他的嘴角一滴一滴渗了出来。
滴在打磨光滑的青石地砖上,异常醒目。
动作太快,众人只听到一声住口,下一刻安宁候已经死鱼样给人按在了地上。
安宁候显然还没有从骤然间被人击碎了下颚的事实中醒过神来,仍旧张着嘴,不住的发出呜呜的声音。
而他一直紧紧包裹在脸上的绷带也终于缓缓飘落在了地上,众人这才瞧见,他一向视若生命般真爱的长须不知让何人给剃掉了,半根不剩。
安宁候显然再也顾不上遮掩自己狼狈的容貌,此刻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反倒从嘴唇当中淌出了更多的鲜血。那一双眸子显然充满了愤怒。
这个场景实际上是极度诡异的,以至于刘太后整个人都已经呆住了。
带着黄金护甲的手仍旧握着半边纱帐,脸上的愤怒都还没来得急退去。却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要说些什么。
“太后娘娘小心。”小路子机械般木然的声音淡淡响起:“安宁候已然疯了,请您离的远一些。”
“拖走。”
说罢,他挥了挥手。
御林军便将瘫软了的安宁候直接就给拽了出去,那人显然并不死心,仍旧拿一双眼睛死死瞪着刘太后,一双手也紧紧扣在了地上。
然而,御林军是半点没有同情心的。哪里容许安宁候还能在大殿上有半分停留?
于是,所有人便明明白白瞧见大殿的青石地砖上,拖过了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想来,安宁候的两只手只怕是已经废了吧。“大殿之上,太后不宜抛头露面。”
连胤阴冷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大殿上令人窒息的沉闷。
到了这个时候,刘太后方才打了个哆嗦,骤然惊醒了一般。
“皇儿。”她朝着玉阶之上扭过了头去:“安宁候虽然可恶,到底是你的亲舅舅。当年又对你我母子有恩,这么处罚是不是太重了?”
她那一声皇儿分明是冲着连胤叫的,但那一双眼睛分明看的却是连睿。
连睿叹了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皇兄,刘氏一族的九族当中说到底是包括了母后的。”
连胤挑了挑眉,双眸越发的阴霾,良久方才淡淡说道:“那便只屠了他满门吧。”
刘太后刚刚出了口气,却听到连胤继续说道:“方才是谁上奏想要给安宁候封赏?”
这话一说完,刘太后的心立刻便又给揪得紧紧的了。
“都给朕滚出来!”
耳听得噗通噗通几声,百官中跪倒了一大片。
连胤一声冷笑:“朕居然不知道,安宁候什么时候这样的得人心?”
这话说完,便是一片请罪之声。
刘太后心中猛然一惊,骤然明白过来皇上今日分明一早就设了个局。
先是不动声色的任由安宁候表功,然后便让安宁候一党的官员自动站出来替安宁候请功。
这么一来,安宁候一系的官员便叫他不费吹灰之力的尽数给摸清楚了。
这些人哪里是安宁候的人?分明就是她借着安宁候的手争取过来的,为的便是将来替连睿争位。
若今日真叫连胤将这些人给杀了,她前番的努力岂非前功尽弃?
“皇上。”刘太后咬牙说道:“这些人也无非是被安宁候花言巧语所迷惑,虽然有罪,终究罪不至死。”
连胤扭过了头,阴沉的眸子便眨也不眨盯着刘太后。
刘太后自打方才从帘幕后面出来,便再也没有回去。如今正好与连胤四目相对。
她整个人便僵住了,只觉得被那一双眸子给看的,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刘太后暗暗心惊,皇上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居然变的这样恐怖?
“朕瞧着太后的精神似乎不大好,想来是身子又不大爽利了吧。从明日起太后便在长春,宫好好休养,就不必上朝了。”
刘太后噎了一噎,唇畔浮起一丝苦笑:“皇上说的极是,哀家也正有此意。”
连胤眸色一闪,迅速别开了眼:“退朝!”
所有人都愣了一愣,这就,退朝了?
这就,退朝了?方才皇上还不依不饶,义正言辞的非要揪出个朋党之争来。
在所有人都以为,安宁候一脉的官员就要给斩杀干净的时候。皇上居然说退朝?
话说,这事是真的就这样过去了,还是说皇上实际上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皇上的心思最近可是越来越难猜了啊!
与百官的忐忑不同,刘太后站在帘幕外面认认真真看了眼连胤。
在连胤冰冷刀锋一般的目光逼视之下,终于淡然的转身朝着长春,宫去了。
只有她知道,方才的一切,就是她和连胤的一场交易。
她放弃垂帘听政的权利退居深宫,连胤便也放弃了清剿刘氏一党的机会。
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是,事情真的就这样结束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