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喜悦:“好孩子,以后啊,你就是我儿子了。”
王乐又端起一杯茶送到安长江手里,说道:“谢谢妈,谢谢爸,谢谢你们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媳妇儿。你们放心,从今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她,在工作上鼓励她,生活上关心她,不让你们操心。”
刚刚接到恢复工作通知的安长江乐呵呵地说:“好好,我们放心,放心。”
安慧照着王乐的样子,端起茶杯送到王部长手里,细声道:“爸,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从今天开始,我就有两个爸了,我就是王家的儿媳妇了,我也一定好好照顾王乐,支持他的工作,和他一起进步。”
王部长一口喝了茶,抬手道:“好孩子,快起来吧,起来吧。”
轮椅上的安国庆眼圈也红了。
一切都好像很完美,安慧却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但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夜了,新人进洞房了,看着王乐美滋滋地在床单上放了一张白布,安慧终于明白了自己内心惶恐的原因。自从与高建国发生关系之后,她对这事情一直有点害怕。终于结束了,整个过程中安慧都没说过一句话,王乐倒也没说什么。她的心平静下来,渐渐睡着了。
卧室的灯突然亮了,安慧睁开眼发觉王乐正站在床边,死死地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安慧有些害怕,坐起来裹着被子,轻声问道:“王乐,王乐你怎么了?怎么这么看着我?”
王乐没答话,开始在安慧的东西里翻找。安慧又问道:“你找什么呢?”
“好啊,你果然还惦记着他!”王乐突然从安慧的包里找到了那本残破的素描本,立刻转身看着安慧冷笑道。
“王乐,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闭嘴,你还想狡辩,你敢说你和高建国之间是清白的?你敢说吗?”表情凶狠的王乐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王乐,你小点声,别把咱爸吵醒了。我可以跟你解释的。”安慧哀求道。
“你把破事儿都做了,还怕把爸吵醒。你看看你虚伪的样子,你根本是个骗子!你们全家都是骗子!”说着,王乐抓起了素描本的一角,准备撕掉。
“不要,不要——”安慧猛的跳下床,扑了上去,想要把本子抢过来。王乐反手一个巴掌扇在了安慧脸上,去势很猛,安慧一头撞到了床楞上。
王乐也吓到了,但是情绪仍然难以平复,鼻子抽搐着,喝骂道:“安慧,你这样嫁给我,对我公平吗?你还带着那个男人的东西,你把我王乐当成什么人了,专捡破鞋的吗?”
安慧挣扎着抬起头,无力地说:“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不然呢,新婚之夜就让我知道自己的媳妇是个不干净的女人!你还想让我怎么样,戴着一顶绿帽子和你过日子吗?”眼泪已经从王乐的眼眶中蹦出来,说完之后便夺门而出。
安慧趴伏在床边上,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又是高建国的模样……
高建国并不知道安慧的遭遇,他的饺子馆刚刚在海琴湾的小街上开张了,在路边支起了几张简易的桌子。高建国熟练地擀着面皮,岳芳英包饺子,阿雄把桌椅擦了又擦。不一会儿,案板上已经整齐地排满了各种馅儿的饺子。在阿芳的卖力叫卖下,客人着实不少,只空着一张桌子。
一条绿色的身影突然在空桌旁坐下,是罗向荣。高建国走过去,冷声道:“今天不卖了。”话音未落,罗向荣已经站起来,一个擒拿手将高建国反手按住,狠声道:“不卖可以,以后也没得卖!大陆仔还想赚我们香港人的钱?”
高建国刚要反抗,岳芳英已经走了过来,厉声道:“放开我儿子!”
罗向荣瞥了岳芳英一眼,很是不屑,狠狠说道:“阿婶,你最好躲远点,不然连你一起抓。”说着松开高建国,就要去抓岳芳英。他的手刚一碰到岳芳英的手臂,整个人就被一招反擒拿手摁倒在桌面上。罗向荣奋力挣扎,却被牢牢控制住,动弹不得。周围的摊贩纷纷围过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的看罗向荣的笑话。
罗向荣颜面扫地,威胁道:“再不松开,你们全部要坐牢!”
“坐牢?什么罪名?我们光明正大做生意,不偷不抢,凭什么坐牢?”岳芳英毫不惊慌,手下倒是松开了罗向荣,又接着道:“我只是想警告你,不要随便动手,警察的功夫是用来对付罪犯的,如果只会欺软怕硬,有什么了不起?”
阿芳赶紧过来打圆场:“罗表哥,误会了,都是误会,你千万不要生气。”阿强也过来说好话:“表哥,这里刚开业,今天的饺子我请客,表哥快请坐。”
罗向荣没敢再看岳芳英,一边揉着被抓疼的臂膀,一边呵斥着围观人群,如丧家犬一般离开了。
忙了一天,夜里回到住处,高建国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泡,有些迷茫地说道:“我们有了香港身份,却还是被罗向荣这样的坏警察欺负,难道大陆人在香港永远都不能抬起头来做人了吗?”
“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向往的那些不过是资本主义表面光鲜的东西,马克思说过,‘资本主义从一诞生起,每个毛孔都流着肮脏的血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岳芳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
“想不到香港,只是属于富人的乐园,穷人的地狱。”叹着气,高建国继续埋头搓起了木盘里的衣服。
“你后悔来香港了?”
“来香港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后悔!”说着,高建国又狠搓了几把衣服。
“嘴皮子倒硬……建国,你要在香港扎根,可不只是耍嘴皮子的事,人这一辈子,活到老学到老,只有掌握了知识,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这些年当知青耽误了你的学业,听阿强说香港这里有很多夜校,你为什么不去试试?”
高建国抬起头,满怀惊喜地望着母亲,说道:“老岳同志,来香港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是能得到你的支持和理解,什么都值了。我明天就去夜校报名!”
饺子摊的开张,成为了高建国母子在香港的生存转折点。他们自力更生,有了经济来源,虽然困难重重,却也结束了他们在高致行家寄人篱下的日子。从这天开始,高建国白天在饺子摊包饺子,晚上参加夜校的学习。他突然发觉日子充实起来了,人生有了努力的目标和方向。
夜校的学习让高建国开始了解香港,了解这里的英国文化,却也让他在香港度过的第一个春节有了别样的意义。
除夕下午,阿芳、华仔聚到饺子摊,岳芳英正手把手地教年轻人包饺子,满屋子欢笑不断。一旁的高建国一边擀饺子皮一边练习英语,声调抑扬顿挫。
阿芳的目光中满是崇拜,称赞道:“建国哥好厉害的哦,英语讲得这么流利了。”说着拿着自己包的饺子凑到高建国面前,得意地说道:“建国哥,看我包的饺子。我要在饺子上做一个记号。”
“做什么记号?”高建国有些不解。
阿芳用火热的眼神直盯着高建国,说道:“建国哥,我包的饺子,你一定要吃。”高建国有些招架不住,赶紧低下头继续擀饺子皮。阿芳则是满心欢喜,一边包饺子一边唱起了邓丽君的歌。高建国抵挡不了阿芳不时飞过来的媚眼儿,只有将头埋得更低了。
“阿芳的嗓子不比邓丽君差,一定能当大明星!”一旁听得如痴如醉的阿雄也连连称赞。
阿芳的目光丝毫没有离开过高建国的脸,她开心地说:“我不稀罕当歌星,我只唱歌给我钟意的人听。建国哥,你喜欢听我唱歌吗?”
高建国故作没听见地岔开了话题:“阿芳、华仔、阿雄,你们知道咱们中国人过年为什么要吃饺子吗?”
看着大家都一脸茫然,岳芳英说道:“在北京最讲究、最看重的就是大年除夕的饺子。饺子是‘更岁交子’的谐音,意思就是新旧交替。除夕守岁吃饺子,象征的是团圆。”
高建国又补充道:“过年贴春联,元宵挂花灯,在北京,一进腊月,家家户户就忙起来办年货,没有比春节更热闹的了。”
“我们好像只过圣诞节平安夜啊!应该也差不多啰!”阿芳完全跟着高建国的话题走。
“差太多了。圣诞节又叫耶诞节,是宗教节日,基督教徒才过呢。你信基督吗?”高建国露出一丝不屑。
阿芳傻傻地摇摇头,用崇拜的目光看着高建国,称赞道:“哇,建国哥,你怎么连这个都懂?”
“这是我在夜校里学的。我就是想告诉你们,春节才是中国人的正经节日!”
岳芳英又接着说道:“咱中国人就该过自己的节日,弘扬自己的文化。”
阿芳看看高建国,又看看岳芳英,开心地说:“我也想吃年夜饭,我也想守岁!”
华仔立刻打趣道:“阿妹,这里是香港,要守岁,你就要跟你的建国仔去北京。”
听到这话,高建国突然眼前一亮,说道:“谁说在香港不能这样过年?我要让香港人都吃上年夜饺子!”说干就干,高建国立刻找来纸笔,写上了“正宗年夜饭,中国饺子包的是中国心”的大红纸,旁边还插了一面小国旗。
天色渐暗,虽然有不少人在小街上逛,但来吃饺子的人并不多。高建国急中生智,手拿小五星红旗,站到一张桌子上,高声歌唱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铸成我们新的长城……”
雄壮的国歌声很快引来围观者,高建国这才高声说道:“俗话说大寒小寒,吃饺子过年。中国人过除夕就要吃饺子,才能大吉大利。饺子的形状像元宝,包饺子就是包住财运,包住福运。”
阿芳也在一旁卖力吆喝:“吃饺子就是吃元宝!要发财走大运的都来吃饺子喽!”
很快,几张桌子都坐满了客人,大家都想吃顿饺子图个好彩头。高建国趁机高声说道:“大家都仔细尝尝,这些饺子可是与众不同,吃到嘴里你们才知道它的滋味呢!”
“我的饺子是甜的,里面有糖!”一个客人惊呼道。高建国冲着这位客人一抬手,祝福道:“饺子里吃到糖,来年的日子更甘美!”
旁边一个人赶紧咬了一口饺子,嚼了嚼,举起筷子开心道:“老板,我这里面有花生,该怎么讲?”
高建国模仿着京剧里杨子荣的动作,一拱手说道:“吃到花生的人健康长寿,您来年一定无灾无病!”
周围的客人也赶紧埋头吃起饺子来,一边吃一边相互讨论起饺子馅儿的象征。高建国穿插在客人中间,送出了各种祝福,让食客们乐得哈哈大笑。一桌客人吃完,很快又坐满了。看到生意如此火爆,阿雄佩服不已,自言自语地说:“还是建国哥有办法,能招来这么多客人。”
一旁的阿芳得意地点头:“当然了,建国哥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美食能吸引食客,却也能引来苍蝇。这时,一群奇装异服的年轻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为首的是个光头,他一挥手,那帮人立刻开始驱赶食客,热热闹闹的“京味儿饺子摊”顿时没了客人。光头老大吊儿郎当地找了张凳子坐下,用十分夸张的动作挖起了耳朵。
高建国走上前,问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
“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在我的地盘上做生意?”光头傲然道。
“你们吃饺子,我双手欢迎,要是想干别的,恕不奉陪。”高建国正声道。
光头一使眼色,一个跟班走上前,拍拍高建国的胸口,道:“大陆仔,你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什么规矩?”
跟班嚣张地吼道:“你们好大的胆,占我大佬地方挣钱,但一分钱都没交过。”
一直没说话的岳芳英走了过来,冷笑道:“原来是反动会道门,都是些歪门邪道的坏分子。建国,不用怕他们。”
光头抬眼瞅了瞅岳芳英,伸出大拇指在下巴上刮了一下,问道:“哪里来的阿婶,好大的口气!未请教?”
岳芳英正要继续上前,却被儿子拽住了衣角说:“妈,强龙不压地头蛇,今儿是除夕,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高建国来到光头的桌前,问道:“饺子摊才开张,还没有盈利,今天除夕,大家一起吃顿年夜饭,交个朋友,等过了年,我把这笔钱补上。”
“什么除夕,土鳖大陆仔过的节。你搞搞清楚,这里是香港。要么交钱,要么滚蛋,别让我再看见你。”
“滚!都给我滚!”岳芳英再也无法忍受,左手握紧拳头,右手指着街口。这群年轻人也收起嬉皮笑脸,站到一起,摩拳擦掌,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华仔走过来,低声劝说:“这些人都要钱不要命,得罪了他们,饺子摊就开不下去了。”话还没说完,光头已经招呼手下开始砸店。
摊前贴的“正宗年夜饭,中国饺子包的是中国心”的红纸被撕扯成碎片,桌椅板凳全都掀翻了。光头亲自拔下了摊前的小红旗,往地上一扔,一脚正要踩上去,却被岳芳英一记擒拿手将他的肩膀拧脱了臼,剧烈的疼痛让光头不顾颜面地哀号起来。
岳芳英正声道:“把国旗捡起来!”
“我捡,捡!”光头疼得哇哇求饶。捡国旗的瞬间,岳芳英松开了他,光头趁机转身反击,可惜早被岳芳英料到,又是一记倒钩脚,再加擒拿手,将他狠狠摔在了地上。高建国走过来大喊道:“侮辱国旗就是侮辱中国,还不滚!”阿雄也拎起条凳站到一旁。光头喊了声“走,找彪哥!”,立刻带着混混们落荒而逃,消失在巷口。
岳芳英捡起五星红旗,细心地抚平,拍掉上面的尘土,递给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国旗代表中国人的尊严,我们可以吃苦,可以受委屈,可是,中国人的尊严,不容践踏!”
高建国将小红旗紧握在手中,回答道:“妈,我懂。”
阿雄看着被砸得稀巴烂的饺子摊,愁眉苦脸道:“惨了,我们的钱全赔进去了。”
华仔则是心有余悸劝道:“刚才那帮人,是14K‘胜’字堂堂主阿彪的马仔。阿彪心狠手辣,你们赶紧回去避避风头。”
高建国看着华仔,有些出神。
“怎么了你?”华仔以为高建国吓呆了。
高建国正色道:“我在想我弟弟,他当时也是让我跑,让我躲起来……”
四
远在北京家中的高建军,正孤零零地坐在客厅里望着全家福发呆。本来每天去医院照顾安国庆还能给他生活的意义,谁知道安国庆醒了,安慧也跟王乐结婚了……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他怀念过去除夕晚上跟哥哥抢饺子吃,想起跟着哥哥和丁跃民他们到玉渊潭溜冰。不过还有人记得他,王鹏飞的遗孀孙小华给他送过来一碗饺子,让高建军重新感受到一丝温情。
同样是在北京,西郊的王乐家又爆发了一场“战争”。吃年夜饭时,王部长提出让小两口儿明早陪他去给几个老战友拜年,安慧没有什么意见,可王乐不愿意安慧去,两人就有些不愉快,只是当着老人面没有发作。
回到卧室,安慧就一脸严肃地说:“王乐,我是嫁给了你,不是卖给了你,我是一个有独立人格的人。是,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我和高建国之间的所有事情,那是因为我觉得我不想再提过去,不想再提高建国那个人。”
“你是不想提他,还是不敢提他?你根本就没有忘了他!”王乐斜靠在桌边,不屑道。
安慧深吸了一口气,又说道:“我和高建国在内蒙的时候就好上了。是,那件事情让你耿耿于怀,但是你能不能也站在我的角度理解理解我?我没有觉得我有什么丢人的,因为那个时候我和他都已经打算要结婚了。如果不是因为出了我哥那件事,我们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事实就是你骗了我!你哥,你妈都骗了我!对了,还有你爸。要不是我爸,他头上那顶‘保守派’的帽子能这么快摘了?”王乐站直身子嚷起来。
安慧闭上眼,沉吟半秒说道:“可事实就是,我现在是你的妻子,而高建国已经死了!这才是事实。”王乐一下子语塞。“王乐,从嫁给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想要好好和你过日子。我请求你,不要再纠缠过去,不要再和一个死人计较了,可以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留着那本素描?”王乐噘着嘴,表情就像个半大的孩子。
安慧表情平和地说:“我留着它,并不代表我还想着高建国,我只是想保存一份知青生活的回忆而已。如果你那么介意,我可以烧了它。”
“交给我,我来烧了它。”王乐兴奋地走了过来。
安慧略作迟疑,但还是从抽屉里拿出素描本,递给了他。接过本子,王乐有些紧张地前后翻看了几遍,手指有些颤抖,过了好一阵才说:“好,我相信你一次。”
“这是不是表示,我们不会为这事儿再吵了?”安慧站了起来。
“过去的,我也不想提了。”王乐点点头,将素描本揣进兜里,讨好似的拍了几下安慧的肩膀,温柔说道:“慧儿,其实那天我不是有意的。这样,你先休息休息,我去帮你烧水洗漱。”这才走出了房间。
安慧走到书桌前,打开了台灯,拿出一本书轻轻翻动。书的夹页里,露出一幅略有残损的素描,线条干净有力,正是他们为祭奠总理,安慧拉着小提琴、建军朗诵诗的那张画。
画这幅素描的人此刻重新鼓起勇气,在母亲的资助下,重新竖起了“京味儿饺子摊”的招牌。第二天,高建国和阿雄正在摆放桌椅板凳,岳芳英在木屋内清点新买的厨具。
华仔专门过来提醒:“英姨,建国,你们怎么不听我的劝?14K‘胜’字堂那些人心狠手辣,不好对付。你们赶紧收摊,回家避风头吧。”
高建国认真道:“他们敢再来,我报警!”
华仔苦笑道:“这群人就是有警察做靠山,他们收的保护费都是和警察分成的。”
“香港警察都是这样的吗?”岳芳英走了出来。
没等华仔回答,阿雄一下躲到了高建国身后,指着街口,用颤抖的声音说:“建国哥,又、又来了!”
果然,一个皮肤黝黑的壮汉带着二十多个人乌云一般涌了过来,将饺子摊团团围住。壮汉脸上有一道闪电状的疤痕从左边眉角直达嘴角,看起来狰狞恐怖,阿雄吓得腿直哆嗦,高建国喊了声:“别怕!”拎起一条凳子与华仔、阿雄三个人背靠背站好。
岳芳英冷眼看着壮汉问道:“你就是彪哥?”疤面壮汉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高建国盯着彪哥的双眼,正色道:“你想怎样?”
“到了我的地方,不按我的规矩,你是第一个——”彪哥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几声咳嗽。整条街十分安静,咳嗽声分外清晰,仿佛穿透人心。彪哥刚刚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喊了一声:“闪开!”
人墙很快让出一道口。阿彪一见到来人,表情立刻变了。高建国也望了过去,竟然是海叔。海叔悠然地问道:“阿彪,来了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彪哥看看高建国这些人,又看着海叔,打了个哈哈:“原来是海叔的人,都是误会。”一招手,一股烟般离开了。海叔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有走过来,转身便进了小巷。
又一次被海叔所救。夜里收了摊,高建国专门打了一瓶酒来到避风港,可惜却吃了闭门羹。高建国只有将酒瓶放到船尾,悄然离开。
路过沙滩时,他碰到了华仔。华仔得意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要来找海叔。你知道为什么阿彪一见海叔就跑了吗?”
“为什么?”
“哈哈!海叔年轻的时候可是呼风唤雨的人物,要不是后来出了事,蹲过监狱,这里也不至于被阿彪这样的人霸占。海叔的故事可多了,我听说他和香港十大家族之一的李嘉盛,都有点渊源……”华仔唾沫横飞地讲了一大堆海叔的故事,说得自己就像是亲历过一样。
“十大家族,李嘉盛?”这个名字引起了高建国的注意。最近他听到整个龙鼓村都在传,“港灯”已经把海琴湾土地的使用权转给这个李嘉盛。不过他很快又被海叔的其他传奇经历所吸引,没来及打听这个名字。
今天的雾特别浓,仿佛是触手可及的,不仅看不见避风港,连短短的小街都望不见头。奇怪的是母亲和阿雄也不见人影,他们上哪去了?这时,耳边响起说话声,是有几个人在附近叽里呱啦地议论着什么,可惜却听不清说的什么。高建国循声过去,只见五六个人聚在一间小木屋里,鬼鬼祟祟的样子。他们的脸好像都被浓雾遮蔽,让人看不真切。高建国只有仔细地辨认,才依稀认出两个,一个是“港灯”公司的那个田主管,另一个则是罗向荣,几个人正在商量要把龙鼓村一把火烧掉。高建国大惊,正准备招呼大家过来,却被屋里几个人发现了。其中罗向荣面目狰狞地掏出了手枪,接着就听到嘭的一声巨响。
高建国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是梦!他突然感到脑袋剧痛无比,浑身已被冷汗浸透。他双手捂住额头,痛苦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