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发现将车缓缓驶离的男人,透过后视镜默默盯着她的背影,眸色格外深沉。
他渐渐的手指越发用力,青白颜色从骨节那处透了出来。
“爸爸,吃药。”
陆安知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甚至从安全座椅上跳下来,熟门熟路地在车上翻出了药片。
男人立刻吞下,头痛的症状终于缓解不少。
小男孩松了一口气,乖乖坐好,心里却存了疑惑。
那个阿姨是谁?让他故意要送人回来,还这样激动。
好在,陆长铭恢复了之后便重新上路。
只是拨出了一个电话,沉沉的声线在暗夜里格外的沙哑、让人迷醉。
也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等了许久他才开的口。
轻轻的,像是生怕惊扰了这场梦,“她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下来,因为这个消息而震惊。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之后,才轻叹,“见着了?”
“嗯,在警察局。还和四年前一样,没太大变化。”
陆长铭眯了眯眼,在后视镜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她没变,他却是变了。
这四年的折磨,他的身体大不如前,常常需要吃药不说,再往仔细了看,连头上,都生了些许白发。
“你才恢复没多久,别急。但凡她回来了就是机会,你想做什么,想告诉她什么,都一步步来。苏霓恐怕目的不会那么简单,如果……”
“没有如果。”
陆长铭轻应,眼里是难得的认真。
没有如果。
他这几年,清醒又昏睡,后来总算恢复了,却发现她没有再来海城的意思。
约莫是怕他了,这才对外说什么都不记得,生怕她还顾忌,还害怕,生怕她再也不敢回到这个地方。
好在,总算又见到了人。
……
苏霓提着行李上了二楼。
还在门边就已经嗅到了香味。
她没有耽搁,敲响了门走进去。
外婆正好从厨房出来,过了四年的她,身子骨早已不像当年硬朗,如今长年会有人过来照顾她。
苏霓站在门边,视线落在她的白发上。
“到了呀,真准时,说八点就八点呢。”
“饿了没,洗手吃饭吧。”
苏霓应了声便到厨房洗手,前些日子其实才和外婆见过面,只是再回到这间屋子,却已经隔了许久。
“水水呢?好久没见着她了,什么时候回来。”
“过几天,幼儿园最后两天课程,让她上完吧。到时候单医生会带她一块过来的。”
外婆点点头,又替她夹了菜放碗里,轻声道,“这次回来呆多久啊?”
苏霓怔了怔,筷子顿在半空。
等了几秒,她才缓缓开口,“这是我的家,回来了,就不走了。”
她轻笑,随意吃了点东西,和外婆说了些小姑娘的事。
日子平静得和过去的四年一样。
可她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的。
过了四年之后,海城如旧,可其实一切都变了。
那么多人消失在他们的生命里,那些苍白可憎的往事被残忍翻开。
陆原死了,不明不白地死在医院里。
老太太满头白发,暮气沉沉。
她的丈夫,手里牵着一个幼嫩的小男孩。
连两鬓,似乎也生了一缕白发。
苏霓有些失神,没说话。
外婆却看见了她放在桌上的请帖,声音在喉咙里摩挲了许久,缓缓开口,“安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苍老的声音念出这个诗,很像纪录片里那些深沉冷静的气氛。
苏霓却怔然,再看向那个名字,眼里终于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
晚上,苏霓却没有睡意。
时差还没有倒过来,她乐的用这些时间来思考下一步的动作。
手机正好想起,有人发来视频。
她下意识接通,便看见一张通红着眼睛的小脸。
“怎么了,哭什么呢?”
苏淼淼小盆友正背着背包,单家的佣人替她扎了两支好看的小辫子。苏霓刚见着她的时候,小圆脸上布满泪痕,眼睛更是肿胀。
现在倒好,没过两秒,她“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苏霓吃了一惊,连忙坐起身,“水水,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妈咪在呢,乖。”
她不哄还好,一哄,这姑娘就哭的更大声了。
泪眼朦胧地盯着苏霓,嘴巴瘪瘪的喊,“要你。”
“淼淼要你!”
“你在哪呀……”
小姑娘越想越委屈,昨晚睡觉的时候她还新鲜着,觉得没有妈咪的日子好自在。可一早起来就觉得不对了。
她抽噎了几下,用力甩了甩头上的鞭子,“妈咪你不要淼淼了吗?”
“胡说!”
苏霓安抚了她好一阵,总算说服她明天就可以来海城见到自己。
小小姑娘这才肯放心去学校。
可又和苏霓约好了时间,放学的时候还要和她视频。
苏霓连声应好,总算哄好了她。
被她这么一闹,倒是有了睡意,心里一下子暖烘烘的,像火烤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