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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又遇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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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用担心什么销路?

    但程宗扬关心的还是最要紧的一个问题:“钱从哪里来?”

    “晴州的商税。”

    程宗扬一头雾水,“晴州的商税不是已经征过了吗?”他记得晴州每年向宋国朝廷支付二十万金铢的固定商税,作为晴州实行事实自治的条件。二十万金铢不过四十万贯,相比于晴州的商业规模,这点钱真不算多。

    蔡元长举杯与他一碰,悠然道:“贾太师与晴州总商会交涉,由总商会一次支付九十万金铢,作为今後五年的商税。”

    程宗扬脑中顿时跳出来个词:割肉补疮!贾师宪先从晴州大笔借贷,接着发行纸币,现在又把今後五年的商税一并收来,只要能应付眼前的危机,往後哪管是不是洪水滔天。

    程宗扬忍不住道:“陛下答应了吗?”

    “已经御批了。”

    程宗扬不禁又同情起宋主来,前面一个岳鸟人,用十二道金牌把这个小正太勒索得一乾二净,後面又来个贾师宪,三下五去二就把宋国的家当败掉一大半,到时候就算幹掉老贾,宋国这摊子也烂得差不多了。说起来晋国的陛下是白痴,都没他这么惨的。

    都是自家的生意,双方也没有再搞什么花样,直接在席间敲定,由通源行作为临安常平仓的唯一供应商,三个月内向仓内提供六十万石的粮食,每石价格十二银铢,总计三十六万金铢。随着江州之战的结束,粮价回落已成定局,这个价格定得不是一般的高。但宋国朝廷如果要求降价,主管户部的蔡元长肯定头一个不愿意——降一文就是从他口袋里往外掏钱。

    谈罢生意,双方都轻鬆了许多,蔡元长亲手夹起一箸肉乾,笑道:“来,尝尝厨下做的黄雀鲊!”

    程宗扬尝了一口,这东西自己还是头一次吃。感觉是用酒酿成,咸香可口,滋味奇佳,不禁赞道:“好味道!”他夹起一片,审视着道:“这是麻雀?怎么做的?”

    蔡元长心情正好,笑道:“黄雀比麻雀略小,捕来後用酒洗净拭乾,装入坛中。加入麦黄、红曲、花椒、精盐、葱丝等物,层层铺实,然後用粽叶封好。待坛中卤出,则倾去,加酒浸渍。黄雀肉性大温,食之壮阳补气。程主事若喜欢,舍下正好多做了几坛,一会儿让人送到府上。”

    “那我就不客气了!”

    双方哈哈大笑。这场小宴虽然没有歌舞伎乐,但双方一拍即合,算得上宾主尽欢。

    眼看天色将晚,程宗扬起身告辞。蔡元长亲自送到檐下,又谈笑几句,这才分手。

    程宗扬挥挥身上的酒气,正要登车,却见冯源脸色发青,神情紧张地盯着旁边一辆马车。

    程宗扬不动声色地上了车,然後把冯源叫上来,“怎么了?撞鬼了?”

    冯源咽了口吐沫,“程头儿,我刚见着一个人……”他凑过来,在程宗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程宗扬霍然起身,“你没看错吧!”

    “错不了!”冯源道:“老豹也看到了。”

    “老豹!”

    豹子头把头伸进来,“何事?”

    “你们刚才见到一个拿折扇的公子哥儿进去?”

    “然也。”豹子头道:“吾认得,乃西门大官人。”

    程宗扬一点酒意顿时清醒过来,西门庆竟然堂而皇之地出入蔡元长府上,难道蔡元长也和黑魔海有牵连?

    “不对!”

    如果蔡元长是黑魔海的人,他们避人耳目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公然出现?还让自己见到?莫非这是剑玉姬故意在对自己示威?

    程宗扬沉住气,皱眉思索半晌,开口道:“走——”刚说了一个字,他忽然闭上嘴,双眼紧盯着蔡府大门。

    一个遍体风流的公子哥儿潇潇洒洒从大门出来,他穿着白色的锦袍,戴了一顶瓦楞帽,手中一柄大红洒金的折扇,一双桃花眼顾盼间勾魂夺魄,正是西门庆那狗贼!

    程宗扬隔着车窗淡绿色的玻璃冷眼旁观,只见蔡府的家仆奔前走後,对西门庆执礼殷勤,态度比见着自己这个官儿还亲热几分。西门庆也似乎在府上常来常往,与众人熟不拘礼。

    蔡家那几名仆人一直把西门庆送到马车边,各自得了一份厚厚的赏钱,才欢天喜地地离开。

    西门庆掀开车帘似乎要登车,忽然放下帘子,晃悠悠走了过来。他远远就把折扇插在领後,双手抱拳,躬身深施一揖,然後笑嘻嘻道:“果然是程兄!久违久违!”

    既然已经露了行藏,程宗扬也不再躲藏,他抬手推开车窗,冷笑道:“大官人,咱们离上次见面也没几天吧?”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咱们兄弟可有几日没见了呢?”

    对于当日在野猪林的交手,西门庆似乎没有半点芥蒂,一边说一边还挑了挑眉毛,一副谈笑风生的派头。

    这狗贼的修为不在自己之下,他既然敢在这里等着自己,多半还有後手。只凭冯源、豹子头和自己,想幹掉他并不容易。

    “大官人还真是悠闲,天天跟在我马车後面吃灰吗?”

    “贤弟可是想岔了。”西门庆毫不介怀地笑道:“愚兄只比贤弟晚来一步,听说贤弟正与乾爹宴饮,没敢打扰,没想到出门又遇上,果真有缘。”

    程宗扬有心骂他个狗血喷头,听到“乾爹”二字不禁一愣,半晌才道:“蔡侍郎是你乾爹?”

    西门庆笑嘻嘻道:“让程兄见笑了。”

    程宗扬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似乎看到剑玉姬正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在棋盘上轻轻落子。

    自己在临安的粮战,正是因为纸币才大获全胜,转手间就拿到一般粮行几十年都赚不到的钱。而同样是因为纸币,自己所有的利润全在钱庄。如果蔡元长是黑魔海的人,他一手把持户部,自己这一番辛苦,就等于全都白白给黑魔海作了嫁衣。

    西门庆神情淡定,摇扇笑道:“不知程兄何时有空,大家一起喝杯茶呢?”

    程宗扬冷静下来,“是剑玉姬让你来的吧?”

    西门庆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笑道:“程兄既然是生意人,总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程宗扬忽然一笑,“这几日忙东忙西,也没顾得上向仙姬道谢。这样吧,今天是初三,初八、初九、十一、十二……四月十二,程某在西湖宴请两位如何?不知大官人府上何处?到时我定下地点,好通知大官人。”

    “好说。”西门庆痛快地拿出一封竹制的名刺,笑道:“如此,愚兄便静候佳音了。”

    程宗扬放下车帘,马车随即起步。他拿起西门庆递来的名刺看了一眼,随即交给冯源,“这狗贼居然还有公开的身份!让皇城司去查!”

    “是。”

    “通知林清浦,立即联络彪子,让他们加快速度,四月初十之前务须赶到临安!”

    冯源应了一声,然後忍不住道:“程头儿,你真要给他们设宴?”

    “没错。”程宗扬冷笑道:“鸿门宴!”

    …………………………………………………………………………………

    回到翠微园,远远便看到一个白白嫩嫩的皮球滚出来。高衙内连蹦带跳,一脸欢喜地叫道:“师傅!你可回来了!”

    程宗扬跳下车,“怎么?衙内今天得闲了,来我这儿转转?”

    高衙内叫屈道:“我整天忙得要死要活,哪儿有闲空啊?”他扳着指头道:“就拿今天说吧,上午忙着去江上钓鱼,蔡老二把丰乐楼的大厨叫了来,在江上现钓现杀现煮尝鲜!钓完鱼去北场看的鞠赛,百锦社那帮废物,害得我输了好几百金铢。小梁子输得比我还惨,在厢房拿着南苑一枝花撒气,倒让我们瞧了个乐子。晚上兄弟们原本要去北瓦子,徒儿念着好几天没见师傅,特意来给师傅你请安的。”

    “行啊徒儿,难得你有这份孝心。”

    “那是!”高衙内涎着脸道:“师傅,要不要徒儿给你捶捶腿?”

    “免了吧。”程宗扬道:“你旁的还有什么主意,赶紧说,我这儿正忙呢。别说你没有啊。”

    高衙内嘿嘿笑道:“师傅,那天那个粉头是哪个行院里的?我们兄弟找遍都没找到。”

    “怎么?上瘾了?”

    “不瞒师傅说,徒儿也算阅女无数,那么骚的还是头一次见。那大白屁股扭的,啧啧……”

    程宗扬笑道:“那是个私娼,你们去哪儿找啊?我这几天不得闲,改天有时间,让她去找你。”

    高衙内喜笑颜开,“多谢师傅!”

    打发了高衙内,程宗扬先来到静室。

    林清浦道:“刚得到消息,秦大貂珰伤势沉重,已经上札子请求解除军职,回临安休养。”

    “有多重?”

    “具体伤势不清楚。”

    “哪里的消息?”

    “明庆寺那位线人的。”林清浦道:“可以确定,秦大貂珰是与萧侯交手时受的伤,但此事关乎晋宋两国机密,只有军方高层和宋主等数人知晓。”

    消息既然出自高俅手中,真实度可以确定。萧道凌是晋国大将军,秦翰是宋国重将,他们两人战场相逢的消息传出,就等于是晋宋两国交锋,眼下两国朝廷各有难处,只好都装糊涂,谁也不敢揭破。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萧侯过江来打落水狗我都觉得蹊跷,难道是专门来为儿子出气的?”

    林清浦一笑,“想必如此。”

    小狐狸在江州城外险些被秦翰一掌打死,萧侯就这一根独苗,要能忍住气才是怪事。他这一记落水狗正打到节骨眼儿上,牵制了宋军最精锐的选锋营,让江州顺顺利利劫走宋军的辎重,自己也赚得盆满钵满。这些老家伙的手段一个比一个精明凶狠,让自己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秦翰回临安,倒是一樁麻烦。江州时自己虽然露过面,但都是几千几万人的群殴,一般宋军士卒倒也罢了,在临安碰面的机会微乎其微,即便撞见也未必能认出自己来。秦翰却是与自己实打实的交过手,像他这种高手,只要看过一眼,自己就算天天戴着面具,只怕也会让他认出来。

    幸好传来的消息说秦翰的伤势沉重,难以疾行,即使宋主允准,也要两三个月才能到临安。到时自己随便找个由头出去避上几个月,先给小狐狸找到赤阳圣果,再让高俅想办法把这个碍眼的秦太监远远踢到边远州郡,想来也没有多少碰面的机会。

    程宗扬顺手倒了两杯茶,递给林清浦一杯,自己一饮而尽,然後道:“会之呢?”

    “仍在王家奔走。”林清浦道:“王禹玉虽然被贬,但宋主是念旧之人,顾及老臣体面,听说还赏赐了不少物品,应无大事,这两日也该回来了。”

    林清浦主管各处情报,有童贯这个耳目,关于宋主的消息也极为灵通。王禹玉完全是被贾师宪赶出去的,宋主虽然不好违抗太皇太后的懿旨,心下的不情愿可以想像,料想王家不至于和其他失势的人家一样倒霉。

    “等会之回来,让他来见我。”程宗扬道:“我去见见师师姑娘。”

    “师师姑娘尚在钱庄,仍未回来。”林清浦停顿了一下,“却有两位客人来找师师姑娘。”

    程宗扬放下茶杯,“谁?”

    “先是师师姑娘的尊亲,方才是梁家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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