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庆冷笑道:“她倒是聪明,不然我们黑魔海又多了几个玩物。”
“不只是岳贼的血裔。”剑玉姬道:“这三名妃子中,至少有一个怀的是宋主的子息。”
“好个刘太后,好周全的手段!”西门庆抚掌赞了一句,问道:“仙姬费了偌大力气取来这些医档,难道是在找宋主子息的下落?”
“是端妃和贾妃的死因,”剑玉姬淡淡道:“不过相关医档都被抽走,全无线索可寻。”
这些都在意料之中。宋宫大内的诊治档案都保存在太医局,黑魔海为了获得这批医档,不惜放火湮灭证据。如今剑玉姬手中的医档是太医局几近三十年来的积累,单是翻阅一遍,寻常人就要用上一年的时间。但剑玉姬一目十行,犹如行雲流水,阅读的速度比常人快了百倍不止。只读了一半,便知道几份要紧的医档都已经被抽走销毁。
但剑玉姬没有丝毫失望的神情,她微微挑起唇角,“大官人若有闲瑕,不妨读读这些医档。”
西门庆笑道:“若论蛛丝辨迹,机关推敲,小生怎及仙姬的手段?仙姬若有所得,不妨让小生学学。”
“要了解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问他的医生。”剑玉姬道:“不过医生还会撒谎,药方却不会。”
剑玉姬洁白的玉指在医档发黄的纸张上轻轻划过,“当归八钱,川芎三钱,桃仁十四枚,干姜五分,甘草炙五分——这个方子单是在宋主驾崩前五年间的医档中,便出现了九次。”
西门庆眉毛一挑,“生化汤?”
剑玉姬道:“大官人倒是熟知方剂。”
西门庆冷笑道:“我家里现开着生药铺,怎么会不知道这剂小产之後补养身体的妇科名方?五年九次,岳贼在宋宫大内当真逍遥。”
“但宫里用的最多的并非当归,而是这几样药物。”
剑玉姬有过目不忘之才,不必重翻医档,便信手将累计耗用最多的三种药材写下来。西门庆一眼看去便眯起那双桃花眼,“催情方剂。”
剑玉姬道:“岳贼失踪後,生化汤仅出现过一次。这几样药材却有增无减,直到近几年才略少了一些,其中九成都入了万寿宫。”
西门庆皱眉道:“这样多的份量,姓刘的老婊子便化成水也不够用的,莫不是写错了?”
“刘太后拿药未必是给自己用。”剑玉姬平静地说道:“妾身以为,宫里的妃子当是由刘太后一手调教,供岳贼享用。”
说着剑玉姬抬起妙目,“十余年来唯一这剂生化汤,是全太后福清宫所用,时间乃是去年。”
西门庆脸色阴沉下来,“险些让那贱婢坏了大事。”
“此事却是大官人手尾不够乾净。”
西门庆冷冷看着剑玉姬,後者神情淡然,全无半点异样。半晌西门庆才冷冰冰道:“我不杀自己的女人,仙姬要杀,我不会拦着。”
剑玉姬淡淡道:“大官人两次赴约都未见到人,难道还不明白吗?”
“你!”西门庆额角青筋迸起,然後一摔扇子,转身就走。
剑玉姬神情依然宁静,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波澜不惊地继续看着医档。当日西门庆用尽手段,才接近全太后身边一个可靠的宫女,在他的桃花眼下,轻轻鬆鬆就成了好事。有了这条内线,因此黑魔海才能找到机会,顺顺利利地劫走了媛公主。
依照黑魔海的手段,事成之後原该将这名宫女灭口,但因为半路杀出个星月湖,替黑魔海背了这隻黑锅,西门庆心存侥幸,一直没有处置那名宫女。这次回临安,西门庆两次邀约,都没有见到情人出现,已经心头生疑,这时才知道剑玉姬已经暗中遣人处理了这樁可能的麻烦。
“贱人!”西门庆狠狠骂了一声,然後又泄了气。他回头望着剑玉姬优美的背影,在心里轻轻说了句:“贱人。”
剑玉姬丝毫没有理会西门庆的心思。她手指不停地翻阅着医档,希望能从中找出那个大秘密的线索。
她之所以选择媛公主为目标,是因为那名宫女曾对西门庆提到,媛公主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足以掌握宋国,甚至让宋国倾覆的秘密。因此当日媛公主被送到晴州黑魔海的秘密据点,剑玉姬立刻施术封住她的记忆。黑魔海巫宗以巫术见长,教尊自然有秘术从她脑中取出记忆,比口供更详实真切。谁知安置在密室里的媛公主会被姓程的小子找到,并且带到江州。
以剑玉姬的手段,如果说六朝有一个地方她无法插手,那么就是有孟非卿坐镇的江州了。
如果换作别人,事情已然难以挽回,只有向教尊告罪。剑玉姬却另辟蹊径,亲自来了临安——世间任何秘密除非没有发生过,否则必有踪迹可寻。只要知道这个秘密确实存在,即使没有媛公主,剑玉姬也有足够的方法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太医局三十年来大内出诊的医档。
剑玉姬流动的目光忽然凝住,视线落在一则方剂的日期上。
良久,剑玉姬抬起眼睛,目光平静如水。如果这就是线索,那么真是一个足以让宋国倾覆的大秘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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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云巧似山翁帽,古柳横为独木桥,风微尘软落红飘。沙岸好,草色上罗袍……”
西子湖上,碧水如镜。一条带着雕栏的画舫驶过,舫上的歌伎手执红牙板,皓齿清歌,曼声吟唱着一阙《喜春来》,“春来南国花如绣,雨过西湖水似油,小瀛洲外小红楼……人病酒,料自下帘钩。”
程宗扬坐在一条小船上,锦衣华服,意态闲暇,就像一个来湖上散心的公子哥一样悠闲自在。
秦桧倾耳听了半晌,赞道:“好词!雨过西湖水似油,小瀛洲外小红楼……歌喉婉转,余音袅袅,当是城中有名的歌伎。”
李师师屈膝坐在舷旁,一手手背托着下巴,一手抚着湖水,“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
冯源握拳道:“对!这次就是要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李师师禁不住笑了起来。秦桧也为之莞尔,抬手道:“公子请看,那边苏堤上便是小红楼,与小瀛洲遥遥相望,风物绝佳,令人乐而忘忧。”
程宗扬摸着下巴道:“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不开发房地产呢?”
秦桧已经习惯了家主时不时流露出这副奸商嘴脸来大煞风景,毫不动容地说道:“当是世人思不及此。”
程宗扬望着湖心翠玉般的小瀛洲和远处草木葱茏的苏堤,许久没有作声,似乎也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中。
半晌,程宗扬用力点了点头,“还是小瀛洲比较好,苏堤太窄,要建会馆的话,还要填湖造地,成本太高。有钱也要花在刀刃上啊,奸臣兄。”
李师师给了个这不解风情的奸商一个白眼,秦桧只剩苦笑。程宗扬却不禁想入非非。翠微园终究是高俅的产业,自己在城中有了武穆王府,如果能把小瀛洲也开发起来,就又多了个落脚之处。
船近小瀛洲,远远便看到易彪打了个手势,告诉他岛上有人。程宗扬心头微凛,自己直属营三十名手下三天前就进入小瀛洲,占据各处要冲,自己又提前两个时辰到场,仔细布置,务必让西门庆葬身西湖,谁知竟有人比自己还早。而且看易彪的意思,还拦不住那人,能让彪子吃瘪,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船在码头前停下,程宗扬跳上岸,“谁?怎么不拦住他?”
易彪一脸为难地低声道:“人家本来就住这儿。”
程宗扬恍然道:“保宁寺的和尚?”
小瀛洲上原本有座庙宇,听说是一个老僧在此闭关静修,身边只有个小沙弥服侍。程宗扬上次来还撞见过,那小沙弥没言声就转进花林,待人接物的风范和明庆寺的高僧比起来可是天差地远。不过人家是岛上的土著,自己再霸道也不好恶客欺主,把一老一小俩和尚都赶出去。
“找个兄弟盯着些,别让他们在寺外乱走,误送了性命。”
“是。”
金兀朮一马当先,在前引路,豹子头和青面兽紧随其後,三名兽蛮武士站成一个品字型,把家主围在中间。
剑玉姬和西门庆先後流露出拉拢自己的意思,这次自己主动提出会面,他们不会不来。但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这次失手,再想让他们上钩就没这么容易了。
这两天自己养精蓄锐,体能、精力都达到巅峰状态。人多势众,布局万全,再加上有心算无心,程宗扬信心十足,除非两人不来,只要敢来,定让他们插翅难飞!
程宗扬将藏着屠龙刀的羊皮袋背在身後,昂首阔步地朝岛心走去。
从空中看去,小瀛洲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田”字型,中间的十字交叉处,是一片占地数亩的园林,双方约好的见面地点便在园中的凉亭里。这个时代的小瀛洲,远没有後世那么多景物,闻名遐迩的九曲桥、九狮石、三潭印月此时都无处可寻。岛上只有几处半旧不新的凉亭,也乏人维护,唯有印月台因为城中人常来赏月,倒还洁净一些。
双方约的是午时,尚有将近两个时辰。程宗扬也不着急,按照计划,双方会在岛心的凉亭见面,然後程宗扬借口与剑玉姬密议,两人一道去印月台。由秦桧等人下手对付西门庆。
三十名直属营军士分别潜藏在曲径通幽、湖中和印月台三处,占据了十字路径的三条,他们的任务是拦截黑魔海可能有的部下,将西门庆阻截在岛心。
秦桧、易彪和三名兽蛮武士是攻击的主力。如果西门庆能挡住第一轮攻击,接下来就该尝到冯源的火法和手雷。匡仲玉负责用禁音术阻断声音的传播,免得被剑玉姬察觉。至于李师师,要看她的光明观堂秘术究竟能怎样克制住黑魔海的绝学。
除此之外,自己还留了个杀手锏。大貂珰郭槐。加上自己,正好四十人。其中五级以上的高手超过七人,即使放到江湖里,也是一个中等帮派的实力。对付剑玉姬和西门庆两个人,十拿九稳。按程宗扬的想法,最好是把西门狗贼打个半死,然後自己亲手了结这个世间第一*的性命,为世间除此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