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震,一股死气从前方逸出,旋即被生死根吸入,接着又是两道。
程宗扬紧盯着前方,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他却感觉一种强烈的危险感。短短数丈距离,先後出现三股不同的死气,位置都在身体滑行的正前方,而自己正被藤条拖着滑向那个死亡区域。
程宗扬握紧匕首,接近死气出现位置的刹那,奋力一挥。
“擦”的一声轻响,一支尖锐的物体被珊瑚匕首斩断,紧贴着自己的鼻尖飞出。程宗扬身体缩成一团,避开尖刺残留部份,一边回手斩断脚下的藤条。
身体撞在一个坚硬的物体上,终于停住。程宗扬收敛气息,贴在那个坚硬的物体表面。被自己斩断的藤条寂无声息,似乎并没有作出反应,但周围不断传来重物落下的声音,几乎每落下一个,就迸出一股死气。
程宗扬调匀呼吸,耐心等了片刻,然後从背包中取出那颗借来的夜明珠,握在掌心,慢慢鬆开手指。
一抹莹光从指缝间淌出,照亮周围一小片空间。眼前是一根锋利的尖刺,长近七尺,苍黑如墨。不远处又是一根。
程宗扬一点一点放开手掌,萤火虫般微弱的光芒在掌心绽放出来。周围是一片尖刺的森林,无数长短不一的尖刺拔地而起,荆棘般交错杂陈。更多的则是赤阳圣果那种绿中透红的藤身,它们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带来强烈的压迫感。
然而更令程宗扬惊愕的则是脚下的地面,自己踩的不是泥土,也不是岩石,而是一片雪白的瓷砖。那些巨藤在瓷砖上纵横盘绕,甚至爬上四壁。
程宗扬脸颊抽搐了一下,他原以为赤阳藤应该生长在一片热带雨林中,甚至是火山内部。然而眼前却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墙壁和地面都贴着白色的瓷砖,如果不是那些奇异的巨藤和尖刺,程宗扬几乎以为这里是一间医院。
一条青藤从空中迅速收回,露出藤梢缠住的一条人影。那人遍身泥土,只有一颗光头看得分外清楚,却是一名僧人。他身手比自己似乎还高明,身在半空便挥出戒刀,斩中腿上的藤条。可惜他的戒刀比珊瑚匕首差了许多,一刀未能斩断藤身,反而被反弹回去。接着藤身一甩,像条飞舞的巨蟒般,将那僧人甩到一株尖刺上。
那僧人连惨叫都未发出,就被尖刺贯穿,直没至顶。接着尖刺周围的绿藤游弋过来,将那僧人团团缠住。随着藤条的蠕动,上面赤红的色泽越来越深,仿佛正在吸食那名祭品的血肉。
程宗扬这会儿背後才渗出冷汗,如果不是自己有一柄锋锐至极的珊瑚匕首,现在说不定也被挂在上面当养料了。
另一根藤条滑动着,又扯进来一个人影。程宗扬握紧匕首,接着一愣。那个刚刚被捕获到的猎物玉冠银髪,妖娆的身材前凸後翘,在黑暗中分外好认。只是看不清她腿上的文身,不知道是虞白樱还是虞紫薇。
眼看那株虞美人就要被尖刺贯穿,飞舞的藤条忽然一顿,悬在半空,似乎在辨认猎物的身份,然後向上一卷,把她甩到一边。
那个虞美人似乎已经失去知觉,曼妙的*在空中无力地划过,落向地面。铺着瓷砖的地面忽然地动,一条乌黑的圆柱从地下钻出,接着张开,变成一丛粗细不一的触肢,将那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包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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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白樱咳出肺中炽热的空气,从窒息的昏迷中清醒过来。入目的情形使她娇躯一颤,下身传来一阵失禁的冲动。黑暗的空间中,飘浮着无数足有拳头大小的眼睛。蛇一般狭长的瞳孔中闪动着蓝幽幽的光泽,不时一明一灭地眨动着,似乎正在对她进行观察。
片刻後,那些眼睛猛地同时涌来。虞白樱短暂的失态之後已经恢复冷静。她银牙一咬,射出掌心的断月弦。
一隻巨大的眼睛蓦然裂开,喷出一股浓黑的液体。可不等虞白樱施术脱出重围,手腕忽然一痛,却是被弹回的丝弦缠住。
虞白樱竭力挣扎,不知手臂碰到何处,眼前突然间灯光大亮。然而虞白樱的恐惧有增无减,她宁愿自己仍然处于黑暗中,也不想见到眼前这些蠕动的怪物。
无数深黑色的触肢在空中交错扭曲,粗的有如手臂,细的如同手指,但无论粗细,每条触肢顶端都生着一隻古怪的眼睛。眼睛下方是一个圆孔,偶尔张开一丝,里面可怕的情形让虞白樱几乎为之虚脱。
那些触肢不断涌来,扭动着缠住虞白樱的身子,将她悬空拉起。虞白樱急促地呼吸着,接着她忽然发现,那些眼睛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胸前,在那里,自己丰满的*正在皮衣的包裹下剧烈地起伏。一股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从虞白樱心底涌起,让她手脚都一阵冰凉。
那些触肢像蛇一样扭动着,没有鳞片的表皮布满褶皱,看上去令人作呕。接着一条触肢伸来,在她面前缓缓昂起,它不是最粗的,瞳孔的色泽却与众不同,呈现出血一样的殷红,那种骄傲的姿态,仿佛触肢中的王者。
触肢顶端的独眼上下转动,仿佛打量着自己的猎物,接着中段弯曲下来,贴住虞白樱裸露的腰腹。
虞白樱香舌一翻,从玉齿间吐出一截吸管,用力一喷。这支吹管是她最後的杀手锏,装着倒刺的吹矢沾满剧毒,足以见血封喉,即使全身都被制住,也能一举毙敌。然而这一次的对手却不是人类,吹矢飞出的刹那,触肢独目下方的圆孔蓦然张开。
虞白樱瞪大美目,只见张开的圆孔内部布满了白森森的尖齿,一圈一圈密密麻麻,足以将她的面孔撕扯得粉碎。
那根吹矢落入触肢的啮食孔中,没有掀起一丝波澜。触肢没有合上啮食孔,而是充满威胁地向前一扑,几乎触到虞白樱的鼻尖。
程宗扬收敛气息,在藤条和荆棘的丛林中慢慢前行。舞动的藤条不时从空中扯下一个个人影,有娑梵寺的僧人,也有在林中凑热闹的寻宝人,他们修为有高有低,有的甚至能凌空施术,然而他们始终无法挣开束体的藤条,最後无一例外都被尖刺扎穿,成为赤阳藤的养分。
程宗扬并没有热血上头,贸然出手,一是他没有把握对付这些见鬼的藤蔓,二是大家也不熟,至少没熟到可以让自己拿生命来冒险。但又一条人影被扯下来时,程宗扬丝毫不敢怠慢,纵身掠起,挥动匕首斩断藤条,把徐君房救了下来。
“你不是在林子里面吗?怎么也被扯下来了?”
徐君房惊魂未定,颤着声音道:“谁知道呢……我好端端在树後躲着,不知怎么就钻到地里来了,这去哪儿说理呢……公子爷,这地方……咱们不会是在阎王殿里吧?”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赤阳圣果到底是怎么回事?”
又一个大汉被藤条扯落,他疯狂地挣扎片刻,最後还是被藤条束紧,无声无息就化成一堆肥料。
徐君房狠狠打了个哆嗦,颤声道:“原来先生说的是真的……”
程宗扬盯着远处那团扭动的触肢,“鬼谷先生说什么了?”
“我不是和先生找到过一颗赤阳圣果吗?那时候我才十来岁,本来想尝尝味道,先生不让我尝,告诫我说那东西是吞食人的精血而成,虽然有祛病疗伤的神效,但终究是不祥之物,平白无故最好别乱吃。我还以为是先生哄我的……”
程宗扬指着远处,“那个是什么东西?”
徐君房一眼便认了出来,“是行淫兽,女子一旦被它捕获,用不了多久就会神智尽失,最後变成只知行淫的行尸走肉。”
“你见过?”
徐君房连忙摇头,“我是在先生的书上见过。据说和赤阳藤同生,来历十分古怪,一半是草,一半是虫,用什么试剂什么的。”
“什么试剂?”
徐君房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程宗扬抱怨道:“你怎么只看一半啊。”
徐君房有些尴尬地小声道:“我不是只看前面了吗……”
“你还真会挑重点啊。”程宗扬道:“鬼谷先生书上说怎么对付这种东西了吗?”
徐君房很乾脆地说道:“有我也不记得了。”
程宗扬叹了口气,“那没办法了,让虞美人自求多福吧。”
徐君房道:“公子,咱们怎么办?”
“想办法出去。”
这会儿周围灯光大亮,程宗扬收起夜明珠,仔细观察周围。
这是一个密闭的空间,头顶的天花板只有一半,另一半则是泥土,就像被山体掩埋了一半一样。无数藤条伸入泥土,交织如林。忽然藤丛间闪过一道光线,程宗扬定睛看去,却是一扇玻璃窗。
程宗扬用匕首的尖柄敲碎玻璃,探头向外一看,顿时一阵眩晕,急忙缩了回来。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不是在地下深处,而是在空中。
这是一幢高达数百米的大厦,在下方看起来规模宏伟的高架公路此时宛如丝带。即使自己不像冯源一样有恐高症,猛地一眼看去,也不由生出一种往下堕落的恐惧感。
程宗扬小心抬起头,只见头顶上方一道山崖向前突出,宛如张开的巨口,自己所在的大厦就竖在巨口中央。对面是一片死寂的都市,林立的大楼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城市都更多更大,只不过已经变得残破不堪。
对面一幢残存的大楼足有上百层之多,然而楼宇外侧却悬着一个庞大无比的蜂巢。後面几幢大厦间结着无数蛛网,每一张都足以笼罩整个体育场。整个都市中最高的建筑并不是人类的杰作,而是一片白蚁堆。无数尖锥状的蚁塔占据了整个都市的四分之一,其中最高的一座像王者一样傲视全城,塔尖仿佛刺破苍穹的利锥。
都市中空无一人,偶然有短路的电光划破黑暗,映出天际浓密的乌雲。
程宗扬呆呆看着这座诡异的都市,良久才惊叹道:“六朝的未来原来就是这鸟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