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又把妹妹拖回了我面前,我才发现妹妹身上全湿透了,骚气熏天,原来王凯这几个混蛋,居然集体在她身上撒了尿!
我害怕得浑身发抖,幸好遭殃的是妹妹,要是我被尿在身上的话,以后还怎么有脸来学校?
正胡思乱想着,突然看到刘小芸来学校了,而且还往这里走了过来,但她远远的看清楚是我之后,眉头皱了起来,又看了一眼我身边的浑身湿透的妹妹,立即退后几步,脸上满是厌恶的表情,掉头就走。王凯跟他几个小弟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偷笑。
刘小芸一句话也没说,但是脸上那厌恶的表情,却比砍我一刀还让我难受。
我低着头没有说话,但是拳头却紧紧抓了起来,都是这个痴呆的垃圾货,又一次害我丢脸了,尤其是在刘小芸面前,以后还让我怎么面对她?
这时候妹妹走了过来,轻轻抽泣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红色的塑胶袋,小心翼翼打开,然后递到我面前,生硬的说:“哥……饭,吃……”
胶袋里,有两个硬邦邦的馒头,有些发黑,闻着还有点馊味,一看就是隔夜的。
王凯夸张的大笑,说叶阳你家里就吃这种东西吗?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还想追刘小芸?你脸皮怎么就那么厚呢?哈哈哈!
在刘小芸面前出丑,加上极度的虚荣心作祟,我肚子里憋着的火气终于爆发了,一把打掉妹妹手里的馒头,冲她吼道:“吃什么吃,你个垃圾货只会来丢我的脸,给我滚!滚啊!”
听到这句话,妹妹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眼里仅存的一丝光亮也消失无踪,呆呆地站着,那张以往总是挂着痴然笑容的脸蛋,布满了泪水,但她紧紧抿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任由眼泪大滴大滴滑下,溅落在脏兮兮的手背上。
妹妹怯怯地蹲下来,捡起那两个馒头,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又重新放在我面前,然后一步一步往后退,一路小跑着离开了校门口。
短短的几十米,她踉跄着一连摔了三次,瘦弱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视线之种。
王凯幸灾乐祸的笑着,将我面前的馒头踢飞,学着电影功夫里的台词骂道:“一个垃圾,一个傻子,都去死吧!哈哈哈!”带着几个手下大摇大摆的进了学校。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我颓然坐在地上,刚才被打的地方还隐隐作痛,可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妹妹临走前那张绝望而黯然的小脸。我知道,自己做得太过分了。妹妹唯一亲近的就是我,可我总是不给好脸色她看,我挨王凯的这顿揍,跟后妈天天打她的那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我突然记起来早上出门的时候,在沙地上看到的那六个字:“哥、是、天、不、下、我。”
“哥哥是我的天,不要丢下我。”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妹妹的委屈已经忍耐了整整八年,对于她来说,哪怕挨打挨骂,在外面无数次被人笑话,这些都不算什么,她需要的,其实是我这个哥哥,哪怕小小的一点疼爱。
仅此而已。
我一把将地上那两个馒头抓在手里,朝着妹妹离开的方向,疯了似地追了上去。
妹妹在家长期吃不饱,一天的饭就是这么两个隔夜的馒头,所以她一直营养不良,身体瘦弱不堪,但她知道我这个哥哥没吃早饭,于是用胶袋把自己一天的饭量装好,揣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带了过来。
却被我像垃圾一样甩开了。
想起妹妹被后妈没日没夜的毒打,突然鼻子开始泛酸,视线模糊了,跟妹妹所受的苦相比,我这些虚荣又算个什么啊。
我狂奔到那条小河畔,四周围静悄悄的,昨天我在这里破坏的痕迹还在,在那棵树的树根下,我捡到了妹妹一直视若珍宝的布娃娃,却唯独不见了妹妹的身影。
“小北!”
我拼尽了全力喊妹妹的名字,回答我的,只有空洞的回声。
我抱着那只脏兮兮的布娃娃,坐在河边失声痛哭。
那天我逃课了,在小河畔坐了一个下午,仍旧不见妹妹回来。
不仅如此,一直到晚上,妹妹也没有回家。
接下来的三天,我有些魂不守舍,一放学就跑到那条小河畔,但妹妹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再去那里,也不回家,直觉告诉我,妹妹已经对这个家彻底绝望,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我在河边一遍又一遍地喊她的名字,却一次又一次地失望,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想起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河里跟自己的倒影划剪刀石头布,想起她背着布娃娃,拿一片蕉叶轻轻扫地,办着过家家;想起她一个人来来回回地跳着方格子,想起她晃着脚丫子在荡秋千,嘴里咿咿呀呀不知念着什么,脸上那发自内心的小快乐……
对于她来说,爸爸的漠不关心,后妈的欺凌,加上我的故意躲避,她在家里什么也没有,那只布娃娃,还有小河畔的那个秋千,就是她的全部,可我这个哥哥却因为自己的虚荣心,将唯一能给她快乐的地方,毁了个干干净净。
因为我的懦弱,她被村里的孩子欺负了整整三年,因为我的懦弱,她被王凯那几个混蛋撒了一身的尿,因为我的懦弱……她终于离开了。
妹妹消失的这段时间,每当我想起沙地上那扭扭歪歪的六个字,就会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嚎啕大哭。
对于妹妹的失踪,老爸和后妈都无动于衷,我一次次的请求他们出去寻找,都遭到了拒绝。有一回老爸被我缠得烦了,骂骂咧咧的说:“找什么找,反正又不是亲生的,就那个痴呆样子,找回来也是浪费粮食!”
我才知道,妹妹是在我两岁的时候,被妈妈捡回来的。妈妈还在时,家里虽然穷,但妹妹却过得很快乐,可妈妈去世之后,重男轻女的老爸,自然就不会拿妹妹当回事,反正不是亲生的,死了更好。
我对这个家彻底失望,尤其憎恶虐待妹妹的后妈,自从妹妹走后,一直到我初中毕业,我都没有再跟后妈说过一句话。
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那天,我没有拿家里的一样东西,只带了妹妹那只破旧的布娃娃。还有这么久积蓄下来的一百多块钱,一个人坐车去了市里。在车上,我突然轻松了些,心里默念着:小北,等我,哥哥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