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不徐地道:“我现在不管说什么都是虚的。我们一起长大,谁是什么样子,师父和雪青妹妹心里都清楚。你们选谁就是谁,弟子绝无怨言,也始终不会忘记梅家的恩情,始终侍师如父,善待雪青妹妹。”
“我们最后还是选了檀老爷。”梅姨娘说到这里,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大师兄很生气,见事情无可挽回,就说这几年铺子里的生意全都是靠他。既然梅家是要寻读书人做女婿,那他就请辞离开,不留在这里妨碍别人,还说迟早有一天,我们都会吃檀世超的亏。我爹很生气,觉着大师兄威胁他,忘恩负义,诅咒梅家,是白眼狼……”
师徒大吵一架之后,江福生负气远走,梅茂丁病重。重病之人,心思难免多疑,成日派人盯着檀世超,就怕他做出对不起梅家的事,再出一个白眼狼。
檀世超主动提亲,又请当地仕绅做了见证,与梅姨娘正式定了亲。梅茂丁这才踏实下来,约定次年秋闱之后,不管檀世超是否能够中举,都先给二人把婚事办了。
那一年秋天,檀世超离开梅花坞参加秋闱,从此再未回来。
“我们知道他中了举,我爹高兴得病都好了一半,然而全家人等啊等,一直没等到他回来。
半个月以后,我才收到他托人送来的一封信,说是原本他立刻就要动身归家与我完婚的,但是同行的几个友人非得说是回家成亲会耽搁来年春闱,把他灌醉带走了。
盘缠来之不易,他不想浪费钱,更想给我一个热闹的婚礼,让从前看不起他,嘲笑我们的那些人哑口无言。他让我等他考中进士,授官之后再回来娶我……”
梅姨娘说到这里,反而更加平静了:“当然,最后他确确实实中了进士,但也没有回来。我爹病情日渐加重,心里却一直想着这件事,几次使人送信入京,都没找到人,更没有收到任何音讯。”
情况很明白,檀世超悔婚了。
梅姨娘倒也没多作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家中父亲老病,没有男丁支撑门面,她再不有所行动,就会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于是她脱去华服长裙,挽起袖子下了工坊,跟着匠人一起拿着刻刀学习雕版,学习套印售卖花笺。然而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友好,她虽拼命支撑,梅花坞仍然日渐衰微。
梅茂丁只剩一口气吊着,既心疼担忧女儿,又恨两个徒弟白眼狼,日夜咒骂不休,脾气怪诞。
那一年的年三十夜,梅家人的心情都很沉重,因为梅茂丁快不行了,几个年轻些的姨娘已经坐不住,心生二意。
梅姨娘不但忙着操持过年的事,还要防着姨娘和家仆往外顺东西,更要防止虎视眈眈的远房亲戚上门闹事,真正身心疲惫。
到了祭祖之时,久未露面的江福生突然出现了。他与从前大不相同,穿戴华丽,只眉宇之间多了一层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