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贤对老爹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叫什么?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反正老爹一封信,调动了胡不留,打动了魏知县,让他的司马师爷出现在自己面前……
回忆当时,他老爹说,要是想翻案,现在其实机会很好。因为浙江按察使周新,以善于断狱著称,人称‘冷面铁寒’,在他手下的官员,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推搪塞责的现象会轻很多。
“爹的意思是,让我去省城找周臬台?”王贤问道。
“笨蛋!”王兴业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气哼哼道:“你要是直接去找周臬台,置县尊于何地?置太尊于何地?我们翻案是为了什么?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得罪了他们还怎么过?”
“是。”王贤抱头道:“爹教训的是。”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像林家那样越级上控。有道是县官不如现管,何况既是县官又是现管?凡事你得先考虑他的体面,让他出彩,他得了面出了彩,自然不会忘记你的好处,随便照拂一下,就能让咱王家咸鱼翻生!”王兴业用他多年混迹衙门的经验,教训儿子道:“所以这一次,咱们搭好台,让县太爷登台唱戏,博个满堂彩,明白了么?”
“明白了。”王贤怕再挨揍,挪开身子小声道:“要是知县怕事怎么办?”
“不会的,你不是说,林家到省里告状了么?估计‘冷面铁寒’已经盯上这个案子了。”王兴业笑道:“只要知道赵氏没死,县太爷肯定坐不住,他怕被周臬台摘了乌纱啊!”
。
当时王贤对老爹的分析,还只是将信将疑,但当看到胡捕头和司马师爷时,他彻底服气了。
“二郎,这位是县尊的西席司马先生,有些话要问你。”胡捕头给两人引见一下,便退出屋去,把门守住。
司马师爷叫司马求,以文人的尿性,有话是不会直说的,他打量着四下,只见屋中家徒四壁、孤灯如豆,桌上却堆着好些书,哪像是浮夸浪子的住处,分明是穷书生的寒舍。
司马求是多年不第的老秀才,非但不觉寒酸,反倒有些亲切道:“你在看什么书?”说着自己拿起来一看,是一本《韵会定正》,这是林姑娘让七叔给他送来的。司马先生不禁笑道:“是要学作诗么?”
“学识字而已。”
“为什么要学识字?你要读书么?”司马师爷好奇道。
“是。”王贤早有‘励志传奇——浪子回头金不换’的腹稿,闻言叹气道:“晚辈这次死而复生,才知道生命之宝贵,深悔当年浮浪无行、蹉跎光阴,现在洗虽已心革面,可惜读书已经晚了,只求识字明理,做个孝子良民。”
“呃……”要是一般文人,估计就要被王贤这番话,感动的热泪盈眶了,可司马师爷混迹江湖多少年,自能从这番‘肺腑之言’中,嗅出一些别样的味道。这么文绉绉的话,怕是打过腹稿的吧?
他不禁端详起这个青年。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模样,却能看清一双亮若晨星的眸子……嗯,有心计,却不让人讨厌,难得难得。
收回目光,司马师爷捻须笑道:“不晚不晚,苏老泉二十七始读书。你十七岁都不到,还有大把时间呢。”话锋一转,终入正题道:“老夫这次来,一是为了你的案子,二是为了你提供的线索,”说着笑笑道:“按你的说法,这其实是一件事。”
“是一件事。”王贤点头道。
“但是县尊不太相信,”司马求缓缓道:“你知道,这个案子朝廷早已定案,人犯只待秋决,不能凭你几句空口白话,就贸然行事。”
“是,那就还是当成两件事吧。”王贤早就反复推敲过,成竹在胸道。
“何解?”
“后日是县衙放告的日子,”王贤道:“我会去向县老爷告状,请缉捕谋杀我的凶手。”
“凶手何在?”司马师爷沉声问道。
王贤看看他,司马师爷失笑道:“我是南京人氏,与你们富阳县素无瓜葛。此番跟着东翁履新,实指望他能飞黄腾达,我也好跟着衣食无忧,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背主报信。”
王贤虽然知道,这种口头的保证没有任何约束,但他实在太弱小,不得不选择相信对方。要是被卖了,也只能自认倒霉了。想到这,他也笑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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