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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萨尔维的手指绕着她的金发,珍妮支着侧脸,微笑地看着他,室内也陷入了一片安静的沉默之中。
“我能在伦敦休假一周。”过了一会,萨尔维打破了静谧的气氛,他有些期待地看着珍妮,“然后再去新西兰做《盖茨比》的特效和后期剪辑。”
“噢——”珍妮说,几乎是立刻的,一阵轻微的歉疚涌上心头:在圣莫妮卡的几天假期以后,珍妮本来是打算在剧组再盘桓一段时间的,她可以远程遥控公事,顺便指导一下李奥,当然,和萨尔维的相处也是重要的诱惑因素,萨尔维对此当然也是欢迎之至。但ge的投资可能打乱了这一切,她只能遗憾爽约,一下又回到了以往的节奏之中,甚至连搭乘飞机到伦敦的一路上都在准备资料。“但我——我今天必须回去了,也许……也许你能和我一起回洛杉矶。”
萨尔维失落地撅起了嘴,有那么一瞬间,他看来相当的孩子气,但很快,这一丝失望又被抚平了,他摇了摇头,“如果你不是非常忙,你就不会要回去——”
接下来的逻辑当然不言而喻,珍妮也没有否认,她确实也很担心,如果萨尔维特地跟她一起回了洛杉矶,结果她完全没时间陪他,那就更搞砸了。
“什么事这么忙碌呢?”萨尔维看起来也确实有些好奇了。“如果是电影的话,能让你忙成这样,我想我应该能听见一些蛛丝马迹才对。”
“不是电影项目。”珍妮说,她咬了咬唇,“剩下的——这是公司机密。”
“ok。”萨尔维立刻说道,他温柔地拍了拍珍妮,“你不必非要说出口。”
他伸了个懒腰,拉开床帐,转移话题的目的相当明显,“你知道我为什么在所有卧室里唯独选中了这间作为主卧吗?”
在珍妮挑眉的期待中,他拿起枕边的遥控器,按下了一个按钮,电动窗帘嗡嗡地退往两边,让宽大的窗户,以及窗户后的群山与湖泊显露了出来,这片画卷一样的景色静静地沐浴在晨曦之中,无遮无拦,和枕上的双眼不存在一丝距离。
即使光线仍然黯淡,但珍妮的呼吸依然停顿了一下,而萨尔维的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他满足地说,“从这里看出去,你可以看到一整片湖,还有太阳在湖面上升起来的样子——凌晨六点是我每年回家最期待的时间,从冬到夏,只要天气晴朗,我就绝不会错过这一刻,这是我人生很重要的一部分。”
他轻轻地抚了抚珍妮的头发,“能在分别之前和你分享,也稍微需要一点运气,是不是?”
珍妮的唇角情不自禁地随着他的描述翘了起来,但听到最后,她又不禁有些失落:他们谁也没提起这件事,甚至刚才萨尔维都没有继续追问,本来按照原有的计划,她接下来几个月都不需要呆在洛杉矶,起码一直到《盖茨比》剪辑完成以前,她都可以公私两便,但ge已经打乱了所有的安排。更让她歉疚的是,她几乎没考虑过这点就爽了萨尔维的约——思绪完全被ge占满,直到好几天以后才想起来给他电话。
而更坏的是,萨尔维根本就没有责备她的意思,如果他对她发脾气,也许她反而好受点,但他这种苦中作乐的态度,反而让她更过意不去——
“对不起。”珍妮脱口而出,她的情绪忽然间down到了极点——她确实不想,不过,这一次好像她又有点搞砸了,“真的,我很抱歉——我……感到很歉疚——我应该……”
她的话让萨尔维从景色里偏过头,诧异地看向她。
“什么?”他有些迷惑地说,“你应该什么?”
“呃……”萨尔维的话让珍妮顿了一下,她也有些迷糊了。“我不知道——我应该……我真的很想留在伦敦——真的,我应该守约的。”
说着说着,她的情绪又低落了下来,她叹了口气,对萨尔维承认道,“我是个很坏很坏的恋人,萨尔维。”
“bull*。”萨尔维说,他揉了揉珍妮的头发,“你是个很好很好的爱人,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
“你是个很好的恋人,”珍妮说,她还是有些低落,“而我——”
想到过去的那些男人们,不仅仅是和她交往的那些,还有被她拒绝的那些,她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别开玩笑,”萨尔维笑了起来,他亲了亲珍妮的头顶,“你这么——不知道怎么才能把你的优点说完——你这么优秀,如此才华横溢,这么体贴,又这么可爱,珍妮,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让人感到生命的存在是有意义的——你是一个人所能想象的最好女友——”
他就这样温柔地看着珍妮,让她被如此明确的认知淹没:他是真的这么想,从萨尔维暗绿色的双眼里投射出的是无穷无尽的真诚与恳切,容不得丝毫误解,他真的是这样想。他没有觉得被她伤害——恰恰相反,他觉得和她在一起非常的幸福——
她忽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这个认知似乎摧毁了她的某一条最基本的信念,世界似乎在她眼前崩裂了一小块,而她本能地抵抗着这个事实。
“但我……”她微弱地说道,“我让我们之间没法发展成一段长期关系——”
“如果这么说的话,我也有一半的责任。”萨尔维说,他似乎对珍妮的反应感到有些奇怪。“你不能留在伦敦陪我,而我也不会为你把剪辑室移到洛杉矶——你知道,那里对我——”
“太吵。”珍妮帮他说完。
“是啊。”萨尔维说,他又一次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轻轻地吻了一下珍妮的额角。“就只是——对于我们来说事情就只是这样,我们只是爱别的东西比爱爱情更多。”
他的语气是如此的平静,就像是这一切理所当然,“它让我们没法永远在一起,是的,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是艺术家——珍,对这世界上的很多人来说,爱情从来都不需要永久。”
“只要这一瞬间的火花足够绚丽。”珍妮说,不知为什么,她的唇角跃上了心领神会的笑容,是的,只要这一瞬间的火花足够绚丽——萨尔维就是这种人。
“而正是你恩赐了我这绚丽的火花,即使只是一秒,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我不能再贪心了,”萨尔维说,他望着她的笑脸,双眼深邃,饱含着如此诚挚的、激烈的表情,几乎是屏息地轻声说道,“你曾让我如此快乐——”
他的感激、热爱是如此敞开,源源不绝地流向珍妮,这满溢的情感几乎让她晕眩,她失去了一切抵挡的力量,几乎是恐慌地接受着它的涤荡与清洗,接受着这所有一切全新的想法和事实——她,没有刻意地改变和付出,就仅仅是原本的她,也能让另一个人如此快乐和满足,任何人都不需要牺牲,真的,这怎么可能?她没有牺牲,他也没有,而他们对彼此都是这么的满意,他们让对方如此的开心——
就像是在幻梦里,珍妮丝毫无法自主,她几乎是颤抖地、惊慌地说,“萨尔维——噢,萨尔维……”
萨尔维注视着她,就像是了解到她所有未出口的思绪,他的眼神像是穿过了她的颅骨,望进她一团糟糕的思绪之海,他是如此的了解,如此的温柔,所有的这一切都不需要言语,他把她抱进怀里,轻声说,“嘘——”
珍妮并没有再说话,屋内安静下来,窗外那铁灰色的天空中泛起了一道多彩的霞光——是湖水粼粼的倒影为它增添了丰富的颜色,在地平线下方,一道宏大的、明亮的光辉挣扎着向上一跃,突破了夜色的阻碍,慷慨地把它的光芒分撒到了天空中最后一丝深蓝里。
云变成了白色,皑皑的雪下隐约可以见到野草那一团团的暗黄,这一幅湖光山色的长卷在阳光中一分一寸地清晰了起来,就像是定格的名画,缓慢地顺着时间往前流淌,而山巅上那一栋广阔的庄园中,在正对着湖泊的那扇窗户里,珍妮和萨尔维出神地望着这壮丽多姿的一幕,望着那光与影的变化,他们和画中的景色一样凝固,金发和黑发的头颅亲密地靠在一起——
金发的女人忽然动了动,她转过头看了看黑发的男人,露出了会心的笑,把手按在了他的手上。
“直到下次相见。”她说。
这句话留下了多么扣人心弦的悬念,多么耐人寻味的空白,直到下次相见,他们会否都有所改变?而这短短的三个单词里,又包含了多么真诚的祈求,多么浓烈的爱意?在这风吹浪花,所有事物都转瞬即逝的人生旅里,她们是如此的渺小,只能以所有的诚意,期冀命运能为两人保存这一刻的浓情,留存下这瞬间的花火,直到下次相见。
萨尔维转过头找到了她的眼睛。“直到下次相见。”
在晨光里,他的手翻了过来,扣握住了她的手,在三年以后,命运终于青睐他,实现了三年前的想望,他和她坐在这一扇特别的窗前,牵着手看完了这一次特别的日出。
但无论如何,这一次相见确然也已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