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人把一个带着无数根细细的电线的金属传感器固定到她大脑的一些重要部位,然后坐着她身边的椅子上,开始和她交谈。
“你们在被吸入海盗的潜艇之后,过了几天找到了逃生的路径?”老女人看着电脑大屏幕随着问题的逐渐深入,大脑皮层出现的波动,眼神很凝重。
“嗯,你让我想想——一天还是两天呢?”
桑红努力地扳着手指算着饥饿而食的次数,其实她的心里很清楚时间,问题是她根本不愿意再回忆那场噩梦。
“我能确定,你在刻意地避免问题的真相,这是有创造力和高智商的人面对心理治疗的典型做法,不过,这样的话,要治疗你的心理伤害,就会更困难一些。”
老女人看她一接触到实际问题就能很清醒地产生抵触心态,就出声安抚她。
“我根本不想被治疗,我只想遗忘。”
“但是你的大脑必须回忆起那件事,这对你的健康至关重要,你能简单地描述一下过程吗?”
“大致经过我已经告诉你了,真相也告诉你了,你为什么要问得这么细致?”
“因为我还想从你的口中再听一遍,我关心的不是你讲述了什么,而是这个讲述的过程你的大脑活动得太异常了,你在修改你的记忆吗?”
“我不知道。”桑红觉得心情十分的沮丧难过,那种绝望的情绪让她一点点都不愿意再想起来。
“你们出来之后就遇到了另外的一艘前来接应又发生火并的商船吗?”
老女人看看她纠结异常的神态,神态思索着,手中的派克金笔轻轻地敲着自己那不合年龄的过于洁白结实的牙齿。
桑红惊恐地觉得自己的意识随着那轻轻的金属敲击牙齿的细微声响,意识很快挣脱理智的控制,堕入了当时那绝望恐怖的场景中。
她此刻的眼睛茫然地睁着,却毫无神采。
她的大脑清晰无比地把各种数据传输到了电脑里,老女人双手运指如飞,飞快地操作着各种键盘。
间或问她一些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借助风浪杀死那几个亲眼目睹你开枪的无辜女人?”
“没有。”
“你没有想过她们可能是你以后犯罪事实的目击证人吗?”
“我已经——把真相告诉她们了,她们也——选择了相信。”
“那是在大海上,她们需要借助你们三个人的力量逃生,现在你们都摆脱了困境,你是不是因此而担忧?”
“是,可是我能怎么样?虽然杀死一个人和杀死几个人的结果都是一样,可是那样血腥的噩梦经历一次就足够了。”
“你杀人的动机完全可以很理直气壮的,为什么你的心理负担会这么沉重?”
“我从来没有想过杀人——可以理直气壮这样的念头,杀死他只是因为,那时候他的枪就正对着我们,我那是本能反应;我如果不把他杀死,即便他的枪没有准头,只是把救生艇打破,我们也会死定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人在大海上会那么的渺小。”
“那你为什么自责?”
“因为至今都没有听到其他救生艇上的人获救。”
“这不是正好吗?没有敌对势力的人获救,就没有人会主动再提那件事情,对你来说不是坏事,你为什么还担忧?”
“他们获救,我可能就会面临牢狱之灾,即便身败名裂,我还活着;可是他们死去,我总觉得是因为我把他们的船炸沉才造成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常常情愿死去的是我一个人。”
“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老女人担忧地拧了眉头,这个女孩子的大脑深处,竟然这样纯净。
“因为我觉得这件事是因我而起。”
“你凭什么这样认定?”
“本能。”
“你是不是也曾经把你妈妈体弱多病归结为你的出生给她的身体带来的冲击?”
“是。”
“你为此内疚过吗?”
“内疚,我常常觉得我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个错误;谁遇到我都会因为我而遭受不幸。”
这样阳光这样机灵可爱的女孩子,心里竟然装着这么沉重的担忧,这是一种十分典型的失败心理归因综合症,这也是她的心理出现危机的直接诱因。
老女人觉得今天疲倦极了,被这小丫头逗得兴起,竟然一天里做了这么多的活儿,不过她很满意,这个志愿者拥有纯正的人生观和内心世界,她相信如果桑红了解到心理学的神秘和对改造这个世界的巨大作用,假以时日,她们一定会创造奇迹的。
她用金笔敲击了自己的牙齿,桑红缓缓地睁开了眼,茫然的眼睛渐渐恢复了灵气,她有些惭愧地笑道:“怎么一不小心我竟然睡着了?你怎么不喊我?”
“桑红,你是个好孩子,你会幸福的。”老女人温和地拍拍她的头,递给她一杯水。
“奇怪,这种又累又舒服的感觉真奇怪,好想睡一觉哦。”桑红说完接过杯子仰头喝下。
“你想和我共进晚餐吗?”老女人问她。
“晚餐?——啊——都过了晚餐的时候了,很晚了吧?不行,我得回家了。”
桑红惊愕地反问着,一骨碌从床上跳了下去,身手伶俐得让老女人赞叹。
她侧头正要走,看到老女人那优雅地站着的含蓄微笑的模样,不由摸摸头,傻乎乎地咧咧嘴:“这样走了好像很没有礼貌,额——今天真的谢谢你,遇到你我很幸运,很乐意为您效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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