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鞭炮声,而臻璇的肚子越来越痛,起先还能忍着不出声,后来回回都痛得大叫出声。
东次间里,夏颐卿也没有睡,他夜里喝得不多,又用了醒酒汤,就靠在榻子上小憩了会儿。
迷迷糊糊的,他听见了臻璇的叫声,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夏颐卿抬眼看西洋钟,将将要过子正。
指针重合,外头一下子热闹了起来,鞭炮阵阵响彻天际,噼噼啪啪的震痛了耳朵。
夏颐卿却觉得,臻璇的叫声压过了鞭炮声,一阵一阵的,他的心也跟着一阵一阵。
走到桌边倒了水,入口有些凉了,夏颐卿握着茶盏侧耳听着耳房那边的动静,听了一会,到底是不放心,随手把茶盏往桌上一放,抬步往耳房去。
耳房里头,灯火通明。
郑氏已经回去了,那边一群丫鬟进出,具是忙碌样子。
淮香见到了夏颐卿,愣愣行了礼。陈妈妈听见动静出来,见是夏颐卿,她赶忙拦住他:“二爷,生孩子哪里有那么快的?奶奶这是头一胎。二爷别急。女人生孩子可是急不得的,已经在生了,二爷回去等信儿吧。”
夏颐卿没有动,臻璇的声音已经有些哑了。
产室有几个丫鬟各捧着水盆出来,夏颐卿抬眸看去。
夜色太重,他看不清那水盆里的颜色,只觉得很深。
脑海中突然想起从前生意上打过交道的一个大汉说的话,那是个粗人,讲话很直接,他说婆娘就要找个壮实屁股大的。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要是个瘦小的,孩子卡住了岂不是都遭了罪?
那时他未成亲,听他们说笑完了也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臻璇不就是身材小巧吗?
虽然说过要让臻璇多长些肉,孕中也确实胖了一些,但是离“好生养”还有不少距离,这个罪是遭大了的。
夏颐卿转头看了看四周,执棋和执画都不在,趁着边上没其他人,他低声与陈妈妈道:“妈妈。若有万一,告诉稳婆,护七娘。”
陈妈妈一怔,随即缓缓点点头:“二爷,是真的没事。”
夏颐卿不好再在产房外头站着,也不想回屋里去。便干脆进了书房。
点了灯,一室柔光,与他此刻焦虑的心情大不同。
他站到了书桌之前。
研墨能静心,比写字更能静下来。
砚台上添了水,拿起桌上的墨。夏颐卿缓缓研磨着。
墨香渐渐散开,从清淡到浓郁,墨汁也变得漆黑浓稠,随着研磨的动作一圈一圈漾开去。
夏颐卿又添了一匙水。
他想到了臻璇刚进门的时候,他要写“禄”字给她,她就站在这儿,仔细替他研墨。
她低着头,一缕额发垂下,脸庞小巧精细,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显得柔和。
而后,他看帐,她看书,等到他抬头时她已经在软榻上睡着了。
他给她的睡颜画了像。
柳叶青黛弯弯,樱桃红唇轻启,衬得肌肤白皙如珍珠。
那张画像夏颐卿收着,他放在徽墨,到书架前取出一本打开,里头夹着的正是那副画像。
生动得仿佛画中人下一刻的一颦一笑就会跃然纸上。
把画像放在桌上,夏颐卿又开始研墨。
老祖宗爷生前曾与夏颐卿说过,他说:“颐卿,你母亲生你的时候,我比你爹还着急,我又不能去孙媳妇的院子里等,就只能在书房里,一笔一笔写你的名字。你还未出生,名字我就替你取好了。
颐,养也。《礼记》里有‘人生十年曰幼学,二十曰弱冠……百年曰期颐。’人老了,吃穿用度都要靠子孙颐养,我心大,想活到期颐之年,你是我夏家长房嫡长孙,一定要赡养我。
千万莫学你那混账祖父,年纪轻轻扔下爹娘媳妇整一大家子,一个人就去了,颐卿你千万莫要学他。”
那时候夏颐卿应得好好的,他会担起整个夏家,赡养老祖宗爷,他都会做好,可到底老祖宗爷没有活到期颐之年,甚至连他成亲之日都没有等到,也见不到他的孩子出生了。
想起从前,夏颐卿有些恍惚,他提笔沾墨,想学老祖宗爷一般给新生儿写名字。
提笔久久,到底没有落下去。
这个孩子,还是要等老祖宗来取名的,长辈赐名是一种福气。
笔还是放下了。
夏颐卿起身走到窗边,窗子朝东,能看到耳房方向。推开了窗,凉意一下子侵入了温暖的室内,夏颐卿没在意,他只看着那边丫鬟们不时进出。
而臻璇的声音时高时低,却是彻底哑了的。
夏颐卿就站在窗边,等了一夜那么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