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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算卦先生抬起头来,瞥了一眼陈蓦,摇摇头没好气说道,“不过是稍歇片刻,足下便心生焦躁,如此岂能成大事?”
说着,只见他手指在棋盘上来回移动,竟然将极为复杂的棋局复原,临末又向陈蓦伸出手,笑道,“白子两枚、黑子四枚!”
陈蓦愣住了,缓缓摊开右手,只见手掌上赫然有二白、四黑六枚棋子,要知道他刚才只是随手一抓,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确切数目啊。
“贤弟好本事!”那紫衫儒士抚掌赞道,却见那算卦先生白了他一眼,揶揄道,“我费尽心机这才由败转胜,若是失了,岂不可惜?”
“哈哈,贤弟这话未免狂妄了,贤弟可曾赢过愚兄?”
“区区一线耳!”
“所谓胜败,皆在一线之间耳!”
说着,两人对视一眼,摇摇头笑了一声,转而望向陈蓦,而此刻的陈蓦仍然望着棋盘发呆,不得不说,那算卦先生复原棋局的博闻强记,确实让他心生惊意。
见陈蓦呆呆站着,唐馨儿连忙代他向那两位先生致歉。
“两位先生莫怪,妾身夫君乃习武之人,心性不必两位淡薄,失礼之处,还望两位见谅。我夫君并无恶意,只是我夫妻二人初至颍川,我夫君见天色愈晚,却尚未寻到落脚之处,是故心生焦躁……”说着,她取过陈蓦手中棋子,恭敬地放置在棋盘之上。
“好,好!”见唐馨儿言行举止得体,算卦先生赞许地点了点头,将那六枚棋子放置原处,随即望着陈蓦笑道,“足下方才言欲问一事,且不知所为何事?”
在唐馨儿的暗中提醒下,陈蓦这才回过神来,抱拳道了一声歉,随即将事情的缘由告诉了那位算卦先生。
“就为此事?”那算卦先生哑然失笑,指着城中深处说道,“若要暂住,往前便是驿站,倘若打算多住一阵,可往南街,往年黄巾动乱,颍川有不少人迁往他处,将房屋抵押给了城内富豪世家,荀家,你可往荀家询问此事!”
“多谢!”陈蓦抱了抱拳,正要转身离开却又被那算卦先生喊住。
“足下无礼打扰我二人弈棋,莫不是就此一走而至?”
见对方和颜悦色,陈蓦也觉得自己刚才举动过于莽撞,问道,“你想怎么样?”
那算卦先生指了指桌案两旁竹竿上的白布,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算卦?”陈蓦一脸古怪表情,说道,“先生若要财帛,直说便是……”
话音刚落,却见那先生笑着说道,“不可不可,君子爱财取之以道!”
“只是在下对此些神神鬼鬼、故弄玄虚之事向来不信!”
“哦?”那先生的眼中露出几分笑意,含笑说道,“何为神神鬼鬼、故弄玄虚?”说着,他从棋盘中拈起一枚棋子放在右手手掌,问道,“我手中何物?”
陈蓦不解其意,说道,“棋子!”
“为何你认为此乃棋子?”
“这……”陈蓦一脸的莫名其妙,想了想说道,“因为在下亲眼看到!”
“很好!”那先生点了点头,随即握紧右手,又问道,“我手中何物?”
陈蓦皱了皱眉,望了一眼那算卦先生,却见他目光坦荡,并无奚落之意,遂犹豫说道,“还是棋子!”
算卦先生哈哈一笑,忽然凝声问道,“此次足下可未曾亲眼看到那棋子,为何认为在下手中的是棋子,而不是其他?”
陈蓦愣住了,隐隐好似明白了什么。
仿佛是看穿了陈蓦的心思,那算卦先生轻笑一声,正色说道,“因为足下心中断定在下手中的便是棋子,而不是他物,换而言之,正因为足下心中有那枚棋子,是故认为在下手中握着这枚棋子……正所谓物由心生,信则有,不信则无,神鬼之说亦是如此!再者,足下好生捉摸捉摸,世间玄妙之事,岂止鬼神之说乎?”
一句话说的陈蓦面露沉思,别的不说,他身上的戾气就无法用世界道理解释。
见陈蓦一脸深思表情,那位紫衫儒士拍着酒葫芦忍俊不禁,抚掌大笑。
“哈哈,贤弟当真伶牙俐齿,诡辩无双啊,愚兄算是见识了!”
就在陈蓦沉思之际,唐馨儿在旁小声对他说道,“若是那卦象当真无忧不中,我郎可否请那先生算算妾身祖坟所在?”
陈蓦点了点头,对那算卦先生说道,“她乃荆室唐氏,一直住在雒阳,此次我二人前来颍川,便是为了探探她家门祖坟所在,整顿一番,以表后辈的心意,可惜荆室生父早逝,只说起祖坟远在颍川,便不曾道明确切方位,兼家中又无其他亲人,无从询问,如此,先生可否一算?”
“这有何难?”那先生淡然一笑,从怀中取出龟甲占了一卦,稍一停顿,便出言说道,“出颍川东城门往北三十里处有一山,背靠颍水,草木森森,道路不便,足下只需往林中寻觅,便能找到足下妻室家门祖坟所在!”
陈蓦一听,心中不禁泛起嘀咕,本来他就相信所谓的占卦之事,如今又见那先生片刻之间道出具体方位,更是怀疑,皱眉问道,“阁下可不要信口胡说!”
“哈哈,”那先生轻笑一声,伸手指着横幅,凝声说道,“在下占卦,无有不中!天下虽大,能与在下比肩者,即便十年之后,也唯有两人!”
那一瞬间,陈蓦隐约感到一股无比澎湃的震慑力,与从武将身上感觉到的压力不同,是更加庞大的、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压迫力。
或许这种感觉只有陈蓦一个人感觉到,以至于在他身旁的唐馨儿并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见那算卦先生夸下这等海口,唐馨儿也不免有些跃跃欲试,犹豫一下,轻声说道,“先生的卦象准么?”
“当然!”算卦先生微微一笑,问道,“且不知这位夫人想算什么?福、寿、禄,亦或是……子嗣?”
听到最后两字,唐馨儿不禁俏脸一红,也不敢回答,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如同蚊音。
算卦先生轻笑一声,取过龟甲占了一卦,随即,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只见他皱眉望了一眼唐馨儿,又望了一眼陈蓦,随后取过龟甲又算了一边,却久久不曾开口。
“先生,莫不是妾身福薄?”见那先生如此模样,唐馨儿不禁有些紧张,屏着呼吸不敢喘气。
“那倒不是,”算卦先生为难地望着唐馨儿,迟疑说道,“夫人也是福缘深厚之人,只是……”
“只是什么?先生但说无妨……”
那先生犹豫一下,摇摇头说道,“命中注定,无有子嗣……”
猛然间,唐馨儿仿佛遭到雷击般,脸上血色顿退,面色苍白,死死抓着陈蓦手臂,一脸骇然。
但凡女子、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女子,一生中最看重的无疑是自己的丈夫与自己的孩子,不得不说,那位算卦先生的话给唐姬带来了沉重打击。
“你胡说八道什么?!”陈蓦有些生气了,猛地一拍那桌案,怒视着那算卦先生。
却见对方摆了摆手,连忙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将军且莫要动怒……”
“将军?”陈蓦愣了愣,要知道他此刻身上可没有穿着铠甲,仅仅只是寻常衣衫而已,除了身上戾气慑人外,与寻常百姓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两位明鉴,在下并非信口开河,倘若当真为了骗两位卦钱,在下只需挑着好听的话说便是……”说着,他转头望向唐姬,歉意说道,“只是这位夫人问起,在下不便隐瞒,不过夫人也莫要过于忧心,天有阴晴轮换,人亦有福祸相依,其中玄妙,即便是在下,也只能窥得其中一二……”
陈蓦也劝,好说歹说,总算是哄地唐馨儿逐渐恢复了血色,毕竟人总是会往好的一方面想。
但是对于那算卦先生方才称呼自己为将军,陈蓦心中隐隐有些诧异,因为他并非发现自己露出什么破绽。
或许是看出了陈蓦心思,算卦先生笑着说道,“足下莫不是也要算一卦?”
陈蓦皱了皱眉,沉声说道,“无所不知?”
“是矣!算前生,卦后世,无有不中;天文、地理、人和,无有不晓;阴阳、八卦、奇门、遁甲,无有不精!只要是足下说得出来的,在下便算得出来!”
“好,那就请先生替在下算一挂!”
“有何不可?”算卦先生轻笑一声,这次竟然连龟甲也没用使用,张口便说道,“天有天运,人有人运,世人占卦,无外乎福、禄、寿,观足下气运,煞中泛赤,此生多杀戮,杀孽滔天,戾气缠身,何谈福缘?至于禄缘,足下一生衣食无忧,可位极人臣,倘若足下有意,再进一步也并非不能……”说着,先生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直直望着陈蓦,足足观了数息,这才放缓了语速继续说道,“至于最后的寿缘,在下不便多说,只劝将军少造杀孽,否则恐怕要殃及后世,折福折寿!”
“不便多说?如果我硬要你说呢?”
算卦先生苦笑着摇了摇头,用手在桌案上写了两个字。
廿四!
看得陈蓦心中一惊。
半盏茶后,按着那算卦先生所说的数目,陈蓦摸出了几枚铜钱作为卦资,随即扶着唐馨儿上了马,牵着马缰朝南街走去。
二十四……
陈蓦依稀想起曾经好似也有人为自己这么算过一卦……
望了眼陈蓦离开的背影,身穿紫色衣衫的儒士轻笑一声,说道,“贤弟在此设摊百日,每每以千金卦资唬人,不曾为人算过一卦,莫非是在等他?”
只见那位算卦先生负背双手望了一眼天空,怅然叹道,“大汉气数已尽,然黄巾气运未灭,此人身系黄巾气运,我提点他一二,也算是还了黄巾人情,从此我与黄巾再无干系!”
“如今天下动荡,以贤弟才智、本事,何不与为兄一同择一明主辅之,共创大业?”
“呵,”至吉安那先生苦笑一声,摇头说道,“我代天掌运,即便我愿救天下百姓,究竟天意如何,尚未可知!倘若弄巧成拙,惹来大祸,反而不妙!再者……”
“再者?”
“张氏一门血脉本该断绝,也不知是何人扰乱了天机,致使天下更乱三分……我思其中必有蹊跷!我且回去将此事告知左师再做打算,小弟告辞!”说着,那算卦先生将桌案上摆着的那本卦书一合,收入怀中,朝城外走去。
隐约间,能看到那卦书封面写着四个篆字。
《奇门遁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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