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师偃慢慢地抽出自身的宝剑,满足地笑着:“不可思议,这不正说明是鬼神之命吗,对这个答案,我太满意了。”
师偃郑重拜辞赵武,自尽身亡。
赵武坐在那里,心思不知飘向何方,许久,武鲋见到水榭里赵武像一具木偶一样一动不动,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水榭,向赵武鞠躬行礼:“主,请下令收敛师偃。”
赵武回过神来,看了看血泊中的师偃,轻声说:“以‘操劳过度,病亡’安葬师偃,厚待其家人。”
十日后,栾黡病亡。
又过了一个月,悼公病亡。
冬,齐灵公攻击鲁国北部,包围了成(在今山东省宁阳县东北),正式宣告背叛晋国。对此,鲁国人极其紧张,一边赶紧修缮成的外城城墙郛,一边向晋国投诉。
冬,鲁国求援使者叔孙豹进了新田城城门,眼看着一队队人流在城中穿梭,他停住车想了一下,转身叮嘱从人:“回车,去赵武的庄园。”
晋国八卿中,只有赵武没有住在城中,他的庄园在城外,但也正因为这座庄园处身于城外,所以它的占地面积非常大,几乎是肆无忌惮的超规格向外扩张,但……城里的房子跟城外不同,因为城外居住的百姓一向被称为“郭人”,或者“嬖人”,所以赵武的院子即使大的出格,也是一位“郭人”的屋子,没人羡慕。
作为一个现代宅男,赵武的院子没有晋国公卿那种喧闹,平常也不是时时举行着酒宴,因此府门口车马很少——据说已经有人发明了“门可罗雀”这个词,意思是在赵武门前张开一张网,可以捕到闲逛乱逛的麻雀。
叔孙豹的马车一路惊起了无数麻雀,他在赵武府门下了车,左右看了看,很为这位上军将门前的冷清而感到惊诧,歇息了一下,他冲门前的士兵拱手:“请通报,鲁国行人(大使)叔孙豹求见。”
守门的士兵正在冬日的阳光中闲扯,见到叔孙豹求见,也不往里面通报,二话不说冲叔孙豹招手:“直接把马车驶进来,院子里面的地方太大,你光凭脚走路,累死了也不见得能找见我主。”
叔孙豹疑惑的招了招手,让自己的从人驾驶马车驶进庭院,而后不确定的向守门武士求证:“这是上军将的府邸吗?……你确定这是赵武子的官衙?……你无需通报一声吗?”
叔孙豹的问题一一得到肯定回答,他纳闷的再问:“上军将府门口如此冷落,我本以为是因为门径森严的原因,怎么你们不用通报一声,就把客人往里面领?”
武士咧开了大嘴:“满国都的人都知道我们家主脾气古怪,除了韩氏,别人上门讨不到一杯水酒,平常谁还会来自找无趣——敢来府上的,一定有急事府院如此大,找一圈如此麻烦,我若进去通报后再请你进来,岂不要等到明天了。”
叔孙豹点了点头。
其实,在没有手机、传呼机的古代,家里院子大了,对于客人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光是寻找主人通报,等候主人做出接见决定,再通传到门房,把客人请进来,这就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所以客人登门拜访,一般都是需要预约的,约好了之后,客人在固定时刻登门,主人在固定地点迎候……这是一套很麻烦的程序。
正在屋内与家臣聊天的赵武听到叔孙豹的拜访,倒没有露出特别惊讶的表情,他招手让叔孙豹坐下,与家臣又闲聊了几句,把脸转向叔孙豹,说:“鲁郤姬已经告诉我鲁国的情况了,不是晋国现在不想出兵,实在是我们的新君还没有举行禘祀(送悼公木主入太庙的仪式),况且百姓未得休息。若非如此,我们是不敢忘记当初盟约的。”
叔孙豹本以为赵武是在处理国事,或者在处理家族事务,但仔细一看,却把他气乐了,这群人居然在下围棋。
围棋起源于石子棋,春秋时代据说已经有围棋的游戏,但实际上还是石子棋。叔孙豹认得这种棋,据说它是赵氏发明的,用两色的石头做各自棋子,棋盘分为十九道——赵氏发明的这种石子棋,因为具有严格的规则,目前已经有闲着没事的贵族已经开始钻研下棋的技巧,并将之称为“围棋”。
这种围棋棋子很大,每个都有棋子都有鸡蛋大小,这么大的棋子,所需要的棋盘更大,在古代的加工工艺下,没有一张桌子能够承重如此大的棋盘,所以棋盘放在地下,赵氏家臣们分成两伙,背着手在棋盘边上走来走去,看起来像是讨论公务问题,实际上是在各自谈论着棋子的下法,等他们讨论完毕,一名身材强壮的武士奉命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指定的位置上……
叔孙豹感到一阵阵悲哀。晋国卿大夫已经闲得开始下棋了,鲁国的存亡却到了危急关头。
叔孙豹有点怨气的拱手:“因为齐国人不停在我国境内发泄着怨恨,所以我们才来郑重地求援——敝邑的危急已经到了朝不保夕的程度,国人无不引领西望,说:‘晋国的援军差不多该来了吧!’如果真等到贵国执事有空,恐怕就来不及了!”
赵武随手指挥武士下了一枚棋子,淡淡的说:“国家大事,在戎在祀——我们没有安葬悼公,没有对国君举行登位祭祀,无论如何是不能出兵的。”
叔孙豹怒气勃发,他甩了甩袖子,也不说告辞的话,转身离开了大堂。
大堂内,赵武盯着棋盘,心不在焉的说了句:“太心急了!”
也不知道赵武这句话是在说棋局,还是在说叔孙豹。大厅里没人在意叔孙豹的怒气,甚至没人送一下他,叔孙豹冲出大厅,听到身后依然传来讨论棋局的声音,他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立刻命令御戎:“去见元帅。”
马车粼粼,重新冲入新田城,叔孙豹携着无边的怒火冲进元帅府,见到荀偃,什么外交辞令也不说了,直接口诵《诗经?圻父》篇章。
圻父,通“祈父”,它是一种古代官名,相当于军中司马,掌封畿内兵甲军事。这首诗责被圻父为王爪牙,不尽忠职责,使百姓受困苦之忧,而无所止居。
这年代,冲人说诗经中的词句,杀伤力果然无以伦比,荀偃听了这话,惭愧的简直有了投河自尽的心理,他站起身来,恭敬的向叔孙豹拱手,也没问对方的来历,直接回答:“偃知罪了,怎么敢不跟随贵国执事共同为国分忧,而让鲁国到那种地步?”
叔孙豹点头,再没有其他的话,他转身去找副元帅范匄,劈头盖脸朗诵《鸿雁》的末章(以鲁国比哀鸣的鸿雁)。《诗经》的杀伤力对范匄依然有效,范匄简直就像当年蒙古总统见到克林顿总统一样,激动的心潮澎湃、热泪盈眶、语不成声,答:“有我阿匄在此,怎么敢使鲁国不得安宁呢?”
叔孙豹沉默的点点头,他走出范匄府邸,心头像去了一块大石头一样轻松,此时,他才有心情欣赏晋国新田城的景色。
几辆战车隆隆的擦过叔孙豹,这是荀偃的马车,叔孙豹看不见车篷里是否坐的是荀偃本人,他愣了一下,吩咐自己的车夫跟上马车的行迹。
不一会儿,叔孙豹听到身后又响起隆隆的马车,他侧头一看,发现是范匄追了上来……不,范匄显然没有料想到能在路上碰见叔孙豹,他招了招手,邀请叔孙豹一同上马车,面对叔孙豹疑惑的目光,他简短的说:“去找赵武。”
叔孙豹透过马车车篷的缝隙,发觉荀偃也走着同样的路线,他轻轻的点点头。
在赵武府邸门口,范匄赶上了荀偃,正副元帅都没有料想到在这里彼此相遇,但看到叔孙豹,大家什么都明白了。荀偃挥了挥手,解释:“我军出动,不能不询问一下军械粮草。”
范匄马上补充:“齐国也是千乘之国,以千乘之国伐千乘之国,我们不能不慎重。”
叔孙豹点头应是,尾随正副元帅走进赵武的府邸。
大堂内,棋局已经进行到了终盘,家臣们明显分成了两拨,正在激烈讨论收关之举,此时,大厅里多了个韩起,他没有戴帽子,光着脚在棋盘上走来走去,不停的嘟囔:“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早知道你擅长偷袭,怎么一不留神还让你偷袭得逞。”
范匄在棋盘边停住脚步,感兴趣的打量黑白对比形势,荀偃毫不在意,他穿着鞋踏上棋盘,急脚踢乱了棋子,怒声训斥赵武:“先君去世了,新君登位,我忙的一天睡不了一两个时辰,你却悠闲的在这里下棋,国家大事都是让你这样的人耽误了。”
赵武不满的瞪了荀偃一眼,辩解:“一盘棋局影响不了国家大事,如今正是冬季,大家都在休养生息,先君的事情,由宗正管理,军事上的事情由副帅操办;司徒府上的事情,还有无数的小官吏负责具体事务,我何必做出一番忧国忧民的姿态,坐在那里愁眉苦脸呢?”
荀偃一把揪住韩起,责问:“鲁国的危难你们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