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挨近了一些,我感觉到手中的锚索又松了一下,就连忙用力割断最后两小股绳索。
风只是轻轻推了小船一下,我就感到几乎要向“伊斯帕尼奥拉”号的船头撞去。与此同时,大船在水流的作用下开始慢慢转身,首尾掉转了方向。
我拼命划起桨来,担心自己随时会被大船带翻。过了一会儿,我发现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将小船从大船旁边划开,就撑着它向大船尾部推去,如此才暂时逃离险境。就在我撑罢最后一桨时,我的手忽然碰到一根从后舷樯上垂下来的绳子。我条件反射般一下子把它牢牢抓在手里。
为什么要抓住这根绳子,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最开始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但既然抓住了,就开始研究一番。我发现绳子的另一端是固定住的,好奇心便被激发,我决定冒险张望一下房舱,察看一下里面的情况。
我两手交替拉住绳子,一点点地往大船上靠。当我觉得靠得足够近时,便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抬高了身体,看到了房舱的舱顶和舱内的一个角落。
这时,大船和小船正以很快的速度顺着水流向下滑,我们的位置已经同岸上的篝火相齐。用水手的行话来说,“大船的嗓门儿大”,意思是溅起的水声很大,哗哗哗不绝于耳。在我的眼睛没有越过窗棂看清里面之前,我始终无法理解为什么留守的人迟迟不向同伙发出警报。但是最后,只看了一眼我就全明白了,在如此不稳当的小船上,我也只敢看上一眼:原来,汉兹和他的伙伴互相用手掐住了对方的脖子,两人扭作一团,正在进行殊死搏斗。
我及时跳回小船的座板上,差一点儿就栽进了水里。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我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两张通红的脸面目狰狞地在熏黑了的灯下晃来晃去。我闭上眼睛,让它们重新适应黑暗。
岸上那没完没了的歌谣终于停了下来。篝火旁为数不多的几个海盗又一齐唱起了那首我早已听了无数遍的调子:十五个汉子扒着死人箱—
哟嗬嗬,朗姆酒一大瓶,快来尝!
酒精和魔鬼让其余的人把命丧—哟嗬嗬,朗姆酒一大瓶,快来尝!
我正在走神儿,想着在“伊斯帕尼奥拉”号的房舱里,酒和魔鬼也正忙得不可开交,没料到小船突然一斜,来了个大幅度的急转弯,似乎要改变方向。这时,我发现水流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我立刻睁开双眼,周围只有刺耳的流水声和波光粼粼的细浪。我还没有摆脱“伊斯帕尼奥拉”号后面几码的漩涡,而摇摇摆摆的大船好像也在缓慢地转变方向。因为,在漆黑的夜幕中,我看见大船的桅杆颠了一下。我观察了片刻,断定大船也正朝南转弯。
我回头一看,吓得心脏差点儿蹦出胸腔—我的背后就是海盗们通红的篝火。潮水已向右转了个弯,把体积庞大的“伊斯帕尼奥拉”号和弱不禁风的本·冈恩的小船一并带走了。水流越来越急,浪花越飞越高,潮声越来越响。潮水一路旋转着,冲过了那个狭小的口子,一直向宽阔的海洋退去。
突然,我前面的大船猛地歪了一下,转了一个大概二十度的弯。就在这时,船上传来两声叫喊。沉重的脚步匆忙登上了升降口的梯子,我听得清清楚楚,于是知道那两个醉鬼终于中断了那场搏斗,意识到灾难已经来临。
我紧紧贴在小船的底部,把我的灵魂虔诚地交给上帝。我相信,等到了海峡的尽头,我们一定会被汹涌的波涛所吞噬,到了那时,所有的烦恼都将永远消失。我并不害怕死亡,可是,眼睁睁看着厄运临头,着实令人感到饱受折磨。
我就这样趴了好几个小时,不断地被巨浪抛过来抛过去,衣服早已被浪花溅湿,每一个大浪打来时都担心自己会被抛入海中。渐渐地,疲劳战胜了一切,我在惊恐万状的情况下竟然困得睁不开眼睛,最后终于睡着了。在惊涛骇浪中,我躺在一只小小的船上,梦见了家乡和我的本葆将军旅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