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王千金之躯,莫处于战之险地……”
“滚你个忠诚伯的,和我也耍心眼子,我去看个清楚再说……”唐王打马而去。
李四还在后面吆喝着呢:“唐王莫忘了帮我讨个圣旨回来,哈哈……”
心急火燎的唐王追上赴死军的时候,已是半夜时分,一路追赶一路打听,把各个营头都走了个遍,根本就没有见到几个熟人儿。
唐王和赴死军中的很多人都混的厮熟,在各营官那里都熟的不行,花费了几乎一天两夜的功夫来回奔走,发现赴死军主力只有一个营。
就这一个营还是李四的直属甲字营,要不是有几个相熟的队官,几乎要把这个响当当的主力营当成二流队伍了。
问起其他的各天干营头去了哪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或者是他们知道不想说。
不管怎么样,这么大的战场上,多是赴死军中的二流部队,几乎都是地支各营。
“他娘的,李四真的要打河南了。”
唐王这才明白李四的全局布置。
什么为朝廷牵制扬州,都是李四的幌子,他根本就是在为自己做事情呢。
赴死军在扬州和徐州之间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虽然是为朝廷的王师起到了一定的牵制作用,也是为了牵制归德方向的视线。等到李四在西边发动起主力,这还说不清楚是谁给谁牵制呢!
朝廷倾尽全力,又捎上了赴死军,准备在江北大有作为,吸引了全天下的目光。满清也在把兵力往这边靠拢,他李四趁这个机会要打河南,还是走在了朝廷的前头!又一次利用了朝廷。
天下招讨是你李四的名头,可这也忒有点忒那啥了吧?
打鞑子是没有错,可你前脚刚刚答应了以大局为重,也亲口说了要让朝廷靠前一步。可朝廷这边的步子还没有落下呢,你又弄新的花样了。
唐王甚至开始怀疑:赴死军的主力是不是已经开始进入归德府了?是不是已经接战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朝廷里还不知道呢,对于口口声声要收复故土的朝廷来说,绝对是一个大笑话!
“不行,我得赶紧回南都!”
现在唐王能够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尽快赶回去,让朝廷以最快的速度发布一道旨意,一道授权李四进取河南的旨意。
这也是唯一能做的补救措施了。
只有歪着嘴把李四的行动说成是朝廷授命授权,小皇帝的面子还能保住。人家都开始打了,你这边才想起授权,虽然怎么看都牵强,可总算是给朝廷保住了最后的一点儿体面。要不然呐,就算是朝廷拿下了扬州,那点光彩也全都让李四给抢回去了。
渡江战役打的这么勉强,还得有人家赴死军帮忙才取得这么一点儿成绩。人家忠诚伯同时也在攻打河南呢,朝廷这边能比的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李四在为王师牵制敌人,还是王师以整个渡江战役为代价在为李四吸引注意力,谁也说不清楚了!马儿跑的飞快,两旁的景物都有些模糊了,唐王反而愈发的清醒。
从战略意义上来说,徐州比归德要大的多,李四这个最讲究功利的家伙为什么舍弃兵家必争的四战之地?为什么要去攻取归德?
归德的守军早在多铎进攻淮扬的时候就抽调一空,很大一部分落在了李四的手中,有了这些人的指引,攻打归德肯定是事半功倍。
或许是李四看归德是个软柿子,所以想先捏下来吧?拿下归德之后,还可以顺便再攻徐州嘛。
自以为想透了李四通盘布置的唐王总是感觉这事情不那么简单,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头,却有想不起究竟是哪里不对。
归德,归德,拿下归德这的不难,拿下归德之后……
唐王猛然间就被自己给吓住了,心里的想法也太大太不切实际了吧?
南下归德之后,若是李四不回头,岂不是要一路打下去?多半年以前的多铎就是这么干的,以少量精兵把河南彻底打穿。
多铎和李四,哪个更强?
答案是明摆着的。
多铎的脑袋都被砍下来了,多铎的南征大军经历了一系列的辉煌之后已经覆没于南都城下,那些收拢起来的新附军多的来自河南、山、陕,已经成为了赴死军的一部分。
怎么看李四也要不多铎强大的多,尤其是作为赴死军主力的天干各营,在经历淮扬血战之后还能打败多铎,,赴死军可比强军要强悍的多了。
如今的赴死军进一步壮大,已经有能力在两个局部战场上同时开打。
既然多铎都能把河南打穿,他李四就更能做到了。
战略布置什么的就很简单了,前期沿着多铎的老路反方向打回去就可以。
十几年来,河南本就是天灾频发的重灾区,又经历数次闯军的战火,再被清军折腾了一个来回,本身已经没有多少防御能力。尤其是在多铎把新附军待到淮扬之后,空虚的很了,还能招架的住赴死军的雷霆一击?
两个多月的工夫,多铎就把河南打穿了。李四真要全力施展开来,肯定更快。
到时候,这天下的格局可就要变了。
虎踞中原,坐拥淮西这些都是即成的事实。关键是对北边的满清形成了最大的威胁,顺便把鄂、赣的阿济格给堵住了。到时候,李四可就是天下第一藩镇,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了。
要想雄踞一方的话,把河南一堵,阿济格就只能乖乖的绕着退回去。要是继续和闯军残部纠缠的话,估计连睡觉都得把眼珠子睁开一个,免得被赴死军逮住机会被包了饺子……
和缩在江南倚仗长江天险的小朝廷比起来,李四的格局可就要大的多了。
“这事儿,有点难办呐!”唐王很快就意识到局面将有剧变。
真到了那个时候,除非是朝廷能够同样快速的拿下淮北和整个山东,否则就无法和李四抗衡。可拿下山东……纯粹就是在开玩笑,小朝廷就是再有三五年的时间,也不可能有那个实力呀。
还好李四没有要篡夺的意思,江南、华南等地还有许多朱氏藩王,要是真能捏合起来,无论从名分还是从实力上来说,都可以盖过李四一头。
可这些藩王要是真能团结如一,还至于成今天的局面?
“君臣,臣君,这道坎儿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过去的。”唐王也只能用君臣的名分来安慰自己,希望李四一个旷古未有的大忠臣。无论他有多大的功勋,只要他越不到这道千年的门槛儿,这天下就还是好皇帝说了算。只要能换了李四的忠诚,到时候就算真拿出诸如一字并肩王这样荒谬到家的封号来,也不稀奇。
……
这都好几天了,王师是都渡江过去了,可很多人说,那边的战事好像打的不怎么顺利。最先过去的京营损失大到了天上去,要不是后退无路,估计早跑回来了。
就是被朝廷倚为长城泰山的杨廷麟杨大人,也急的砍了好几个军官的脑袋。
据说……反正就是据说,真实的情况谁也不摸门儿,都是在“据说”。
据说王师被鞑子压着给揍了个肥的,两万多人分散在几个狭小的滩头,就硬是展不开。
前几天还闹闹轰轰叫喊着要决战的声音也少了许多,大伙都揪着心呢。
王师好像是初战不利,这谁还能看不出来了?
当日赴死军以一万孤军力敌鞑子二十万大军的时候,是何等的威风,又是何等的体面,可着实给大伙儿挣回来不少脸面。怎么到了王师这边了,就那么难呢?
那时候的赴死军打的可是多铎好几个旗的鞑子,都胜的那么辉煌。这回轮到朝廷出手了,仅仅是打一个蒙古旗,怎么还打的这么拖泥带水险象环生?
莫非这朝廷的王师就真的不如赴死军?莫非这圣天子也不如忠诚伯的号召力了?
开战之前,是万众一心众口一词的喊着叫着要决战。到了这个时候,才看出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朝廷倾尽全力,连鞑子的一个蒙古旗也拿不下来,还谈什么决战?八旗的鞑子兵要都过来,朝廷的这点儿兵力还不够人家填牙缝儿的呢。
事情就是这样,一到不顺利的时候,什么样的想法和说辞也就出来了。
“我早就说过杨廷麟不行,杨廷麟不行,可就是没有人听我的。那个杨廷麟不过是个文官,充其量也就是个教书匠的料,怎么能指挥几万大军?”
“屁话,杨廷麟还是跟着忠诚伯学了这么久的呢,他要是不行还有谁行?难道你一个卖糖糕的就能指挥几万大军了?”
“你说的那才屁话哩,忠诚伯肚子里的那点货是怎么来的?是睡梦中受先人点化,传下来一百零八路的兵法,忠诚伯这才能用兵如神所向无敌,这仙人的法子也是跟着学几日就能学会的?他娘的你也别小看我这卖糖糕的手艺,当年也是跟着师傅学了三年的呢。他杨廷麟才学了几天?给我做下手我都不要。”
“不是杨廷麟不行,是他手下的兵不行,这要是换成了赴死军……”
“你说说这不是屁话是啥,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几万王师就都熊了?肯定是杨廷麟肚子里没有货……”
两人为了这个问题争执不下,更引来许多看热闹的闲汉,给哪一方帮腔的都有。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仿佛都是胸怀天下腹有良谋的苏秦张仪之辈,顿时展开一场空前激烈的大辩论。
南都风物,自古如此。就算是一个目不识丁的村氓,也能把天下大事说的头头是道如掌上观纹一般,至于到底是不是那么回子事情,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就在南都百姓为了新朝的这次首战而担忧的时候,爆出一条天大的丑闻。
前几天要大伙儿捐钱,说是要为王师助战,说是要置办兵刃铠甲。视天下为己任的南都百姓也都捐了,破家认捐的也有好几户。可那些银子铜板都被官老爷们给挥霍了,剩下的也分了个干净,都进了自己的腰包。
这一下子,南都可就真炸了营,前几天还在为这些人鼓掌叫好的喝彩声,立刻就成为滔天的叫骂,吐沫星子都能让秦淮河水面涨起三尺来。
“把助战的银子拿去摆花酒,这可是缺了八辈子的德了,生个儿子肯定没有屁眼儿。”
“我日他个老娘的,这些人也不怕折寿,就敢把手伸进捐钱箱子。用大伙给前方将士的银子去院子嫖姑娘,老子亲眼看见的。”
“让他们嫖去吧,老天爷都看着呢,肯定染一身的花柳病大毒疮回来,然后传给一家子,都他娘的遭了瘟才好,省的看见了恶心。”
“老天爷?老天爷要是还睁着眼,就该立刻把这些玩意儿天打五雷轰喽。”
“做官儿的把咱们老百姓当傻子了,拿了咱们的钱装进了自己的荷包,我呸,遭报应的玩意儿,都是些什么东西!”
“不是说圣君在位的么?不是说国朝中兴的么?我看呀,天下我老鸦是一般黑,当官还有不爱钱的?看着打不过鞑子了,就把手伸到老百姓身上了。”
就是一些读书人也实在看不过去,痛心疾首的叫喊:“恢复洪武太祖皇帝剥皮食草重典,惩治贪官污吏。长此以往,民心何在?国将不国呀!”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人调唆,反正这种事情总有人带头挑事儿。
就是在这些人的带动之下,愤怒的老百姓们走上街头,大骂着砸碎了捐钱的木头箱子,把几个还在号召让大伙儿捐钱的狗官揍了个鼻青脸肿。
“还让我们捐?吃屎去吧。”
“老子就是把钱扔到水里,也不给这些狗官了。”
“是这么个理儿,咱们省吃俭用攒这么俩小钱儿,还不够大老爷们去院子喝杯茶水的呢。”
“早知道他们是去吃喝,是去嫖院子,还不如老子自己去嫖了呢。宁可把钱给了院子里的姑娘们,也不给这些狗东西。”
和往常一样,朝廷的反应似乎总是慢一个节拍。
直到事情闹的大了,老百姓们闹哄哄的砸箱子打狗官,聚集在一起骂大街的时候,朝廷才有了反应。
“已着有司彻查助战银钱事宜,若有贪墨挥霍者,必严惩不贷。”
就这么短短的几句话,当然不能安抚愤怒的老百姓。或许真的是有人指使调唆,很多人开始聚集在御道上,大声叫骂着,让朝廷给个说法。否则就要叩请天阙,让万岁亲自给个交代。
“若朝廷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给朝廷一个交代!”
已经有人喊出了危险性十足的口号,局面愈发混乱。
在混乱当中,御道之东的富贵街区最先受到冲击,愤怒的人群开始冲击这些达官显贵的府邸,甚至出现了好几起哄抢事件。在混乱当中,愤怒的人群和各官老爷府上的家奴爆发剧烈冲突,一个多时辰的时间里,就是好几起流血事件。
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仿佛一夜之间,老百姓们就不再信任新朝的这些官员了。
就在这个时候,朝廷不得不接受许多官员的联名请求,出动宫卫,强行驱散人群。并且派遣宫卫保护这些官员的府邸,官老爷们虽是面如土色,总算是有了一丝安全感。
“是时候了,”同样遭受愤怒百姓冲击的钱府之中,钱谦益钱老大人终于看到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