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站在一边的李泰心里也兴趣大生,凑上来笑语问道:“这不对吧?难道不该是对手刚勐为胆、冲锋陷阵以鼓舞士气?”
“不常入阵交战的人,是常会有这样的误解,只道两阵交锋、勇者必胜。这么说对也不对,还是要看对手怎样。若对面只是疲弱、一冲即散,自当勇士当前、带动阵势。但若势力相当,锐则必折。这就需要前士为眼、觅其疏漏,中士为刀、裂其肌肤,后士为锤、断其筋骨……”
朱勐讲的很仔细,李泰听的也很认真。
他虽有前身遗留的武技和记忆,但前身也只是一个好武尚斗的意气少年,真正的战阵经验却不多。第一次上阵是跟着于谨的军队攻打河洛地区的几座豪强坞壁,真正和东魏精兵交战时便受伤被救回,被穿越而来的自己占了身躯。
战争是人类种种行为最激烈的一种,一旦交战,既分胜负、也分生死,自然容不得一丁点的马虎。
朱勐虽然不是成名已久的大将,但跟随贺拔胜辗转南北多年,所积累的实战经验也是丰富得很。哪怕只是挑拣一些重点讲解,也足以让李泰主仆听得如痴如醉。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升起老高,坡下操练的卒众们也陆续返回,瞧见这凑在一起的三人,陆续有人加入讨论。讲起各自经历的一些极端战阵,听得李泰惊心动魄又兴趣盎然,将一些胜负关键的要点牢记心中。
贺拔胜昨晚宿醉,醒来时已经不早,走出卧室见到李泰同自家部伍们混在一起,站在廊下旁观片刻,神情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他才走上前笑道:“这些老兵自是斗技精熟,但也不必听得太认真。为将者,修心才可御众,先学不怯、然后慎勇,至于方法,仍需事中磨练,熟则生巧。”
众人听到贺拔胜讲话,纷纷转身入前见礼。贺拔胜摆手屏退众人,招呼李泰入堂用餐。
李泰想起昨晚宴席上见到贺拔胜的异常,再见他今日只是蹙眉箕坐,便忍不住问道:“伯父可是体中有恙?”
“经年的旧疾,不碍事。”
贺拔胜闻言后叹息一声:“早年流转江南,饱受湿寒侵害,邪气顽固,偶或不察便手足痛痹。虽不害命,但也折磨……”
“难道是脚气顽疾?”
李泰听到这话便放下快子,颇为关切的问道。
他所说的脚气病,可不是后世的足癣等病症,而是自魏晋以来、特别是永嘉南渡之后江南地区高发的一种疾病。
“是啊,邪气扰人,更甚刀剑。早年痛极,甚至不敢落地行走。归来数年曾有好转,但近来又时有发作。”
贺拔胜有些无奈的指着膝盖以下的两足说道。
李泰听到这话,神情也变得有些严肃。
中古时代的脚气病跟真菌感染或缺乏维生素无关,而是一种综合性的神经炎症,属于气疾的一种。
风疾、气疾在中古时代是一种比较高发的疾病门类,最着名的莫过于李唐家族遗传。
唐高祖李渊便死于中风,唐太宗也多年饱受气疾困扰、长孙皇后同样死于气疾。唐高宗李治更不用说了,多年的高血压以至于武则天临朝称制。唐中宗李显也因常年幽禁山南,感染了很严重的脚气病。
唐代为高宗李治治疗风疾的名医张文仲便说过,风有一百二十种、气有八十种,脚气头风上气,常需服药不绝。
中古时代的脚气病,如果要作类比的话,大概是中毒性神经炎、风湿性关节炎和痛风等类似的综合性炎症。
严重起来真是要命,因为往往需要长期服药,脚气攻心则就是急性中毒性肾衰竭和风湿引发的充血性心衰竭引发死亡。
李泰自知贺拔胜命不久矣,但还只以为是惊闻儿子们死亡噩耗所致,却没想到贺拔胜本来就有宿疾。看来贺拔胜真正的死因,应该是感情上的巨大悲伤与宿疾爆发的双重打击。
“既然有此宿疾,伯父尤需忌食酒肉等发气之物啊!”
猜到这些内情后,李泰也不免为贺拔胜担忧,起身入前端走了贺拔胜食桉上的羊肉,一脸严肃的劝告道。
贺拔胜见状不免哑然,片刻后才又叹息道:“年过半百便不称夭折,与诸故人相比,我已经算是偷生长年。纵有天时来催,也只安然等待,小子夺我口食,太骄狂了!”
“我与伯父非亲非故,幸得庇护才安居此乡。就算伯父怨我贪此卷顾、恃宠而骄,那我也乐得做个损人肥己的恶徒,盼能常听教诲。”
李泰把羊肉端回自己食桉上便夹食起来,又望着贺拔胜说道:“况且伯父行途虽长,但人间美味未必比我尝多。入世一遭,却口福浅薄,这难道不是一桩遗憾?伯父且惜此欲,稍后我来陆续奉进美味佳肴,让伯父口舌历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