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脸大叫:“打人,你打人!”
木代吼:“你不早说!”
“我说了啊,我让你不要管。要怪就怪你的朋友,明知道两个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他们,她为什么还回来呢,她以为,拿了铁锨回来,她就能赢吗?”
小七鼻子里哼了一声,嘟嘟嚷嚷:“这就是自己蠢嘛,她要是跑了,不就皆大欢喜了吗?”
跑了,当然是皆大欢喜了。
但是雯雯明知道危险,还回来帮她,有错吗?
小七还在絮叨:“看,白忙了吧,早知道就别插手了,反正这趟几乎没能改变什么……”
木代走的很慢,几乎失神地看身侧的一帧帧波影。
看到霍子红和沈雯的家人找到工地,看到沈雯的母亲几乎昏厥,看到医院,看到坟场,看到家里被砸,看到自己下跪……
她低声说:“怎么会是白忙。”
她庆幸自己没有袖手旁观,尽管再次差之毫厘,失去了一个那么好的朋友。
小七一直让她别插手,闷着头,往前跑。
是该插手,还是不该插手呢?这重新经历的前半生,是要力求跟之前的人生完全相似,还是应该循着本心去做?
她有过遗憾,也犯过错,有人说,人不能犯两次同样的错误,第二次还那么做,就不是犯错,而是选择。
进入观四蜃楼,小七的话包藏祸心半真半假,她得有自己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
波影晃动,木代停下脚步。
时间是晚上,屋里黑着灯,隐约能看到床的轮廓,还有床上的人。
床头灯忽然亮起,少女时的木代从床上坐起来,光着脚下床,似乎是要去洗手间,但是才走了两步,忽然盘着腿坐到了地上。
木代长长吁了口气。
这场景,她曾经在何瑞华医生那看过,是红姨录的录像带。
她笑了一下,对小七说:“人格分裂,是这么个词吧,这个时候,我大概要人格分裂了。”
说完了,一步跨进波影之中,正对着小木代,在冰凉的地板上,盘腿坐了下来。
她盯着少女时的自己看。
小,真小,清瘦,脸上带着稚气,眼神却是茫然的,嘴里一直在念叨:“怎么办哪,该怎么办哪……”
再然后,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刀子。
木代屏住气,目光未曾有须臾离开:也许事情的走向和真实世界里的会有一点偏差,小木代会自杀吗,那把刀子之所以最终没有□□心口,是不是因为,自己又插手了?
咣当一声,水果刀掉落地上,木代听到了咯咯的笑声。
小木代在笑,咯咯地笑,手指细细绕着垂在肩上的头发,忽然又偏了头,说:“不能怪我啊,雯雯,不怪我啊。”
下一瞬,她的神情忽然惊恐,尖叫:“不怪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会叫你去看电影了,真的!”
她浑身瑟缩,忽然四肢并用着往边上爬,摸索着推开衣柜门,哆嗦着就钻了进去。
木代的脊背爬上森然的寒意,她站起身,慢慢地转到衣柜前面。
看到小木代缩在衣柜的一角,怯怯地向着黑暗的角落说话。
——妈妈,你吃桃子吗?
——我没有抢过人家的肉饼吃。
——红姨不喜欢我的话,会把我送回去的,我不要回去。
身侧响起了小七咋咋呼呼的声音:“呀,她精神崩溃了,她疯了。”
木代厉声说了句:“胡说,没有疯,我当时只是承受不了,所以……所以人格分裂,何医生给我看过录像,有三个人格,主人格隐藏,后来是小口袋……”
小七细长的胳膊攀上柜门:“这就是疯嘛……”
木代没有说话,屋里安静极了,能听到闹钟滴答滴答的走格声,回头看,隐蔽的角度里,有泛着亮的光,那是担心着她的红姨,听了何医生的建议,在她房间里放置的摄录机。
木代忽然大踏步上前,瞬间进入了小木代的身体。
再然后,她径直走到屋子的角落处,搬开用作隐蔽的杂物,取出摄录机,揿下按钮,倒带。
小七问她:“你干什么啊?”
“把这一段洗掉。”
洗完了,她把摄录机放回,拿过闹钟,摆在正对面的地方,重新盘腿坐下。
秒针的针头是夜光的,带一点点绿,循着那个表盘,规规整整地走时。
木代一直盯着看,小七细长的身体诡异地弯下来,橄榄球一样的脑袋在她面前晃,问:“你又干嘛啊?”
木代说:“我累了,要休息一下。”
“别休息太长时间啊。”
“知道。”
她盯着表盘,唇角慢慢现出微笑。
那时候,何医生说:“木代,你需要学会自我催眠,要把目光收向内里,去和你另外的人格对话。”
木代慢慢闭上眼睛。
目光收向内里。
进入到那个业已崩塌的、紊乱的精神世界里去。
这个孱弱的小木代,需要剥离此时无法承受的罪孽感,还需要一个没有原则的,强悍的保护。
这个崩塌而又紊乱的精神世界里,不会有小口袋和木代二号。
但是没关系,她可以把它们塑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