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本事,我那个老鬼弟弟,也不是个东西!你倆一道,不是已经谋算好了这瞒天过海妙计吗?你自如愿娶了便是,这会儿又跪到我跟前说这些做什么?没得脏污了我耳朵!”
徐若麟任她斥骂。等她说完,一脸怒容那里喘息之时,这才道:“孙儿自知做出有背人伦恶行,祖母如何骂都是应该。今日过来下跪,是替她求。她对我避之不及,一直是我缠求不放。这桩婚事能成,也是司家舅公所决。她心中还是不情愿。我知道她嫁过来后,往后处境必定艰难。求祖母怜恤,倘能照应个一二,孙儿感激不。”
国太呵呵冷笑起来。
“你再往她脸上贴金,我也不信你话中所言半句!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若真如你所言如此刚烈,也断不会有今日这样丑事发生!你既知道有悖人伦,你还去做,与畜生又有何异?你做都做了,此刻又这样跪到我跟前,叫我能说什么?只恨自己前世不修,老不死巴巴地要贴这世上活,看着你们老子接儿子,一个个地我眼皮子底下做出败德之事!”
徐若麟正色道:“祖母要骂,骂我便是,何以迁怒至她?她是祖母侄孙女,又您跟前侍奉过几年,她是什么人,以祖母之慧眼,难道还好歹不分?祖母气头上,难免心坚如铁,但愿气过了后,能多多悯恤她几分,便如孙儿小时候”
他凝望着国太,缓缓道:“小时候孙儿刚入这国公府时,祖母面上虽也冷淡,暗中却对孙儿时有照拂。即便愚钝顽劣如我,也能感受到祖母关爱。故我晓得祖母是嘴硬心软。求明日之后,祖母也能如此待她,让她能得除我之外庇护,则孙儿万分感激。”说罢,朝国太连磕三头,这才起身而去。
司国太咬紧牙关,待他出了门,怔了半晌,目中隐隐有泪光,摇头喃喃道:“冤家真真是前世冤家”
司家明日嫁女,今日到了早择好辰点,便大管事督护之下,将花梨紫檀,红木螺钿全堂家具以及诸多古玩陈设,譬如如意、瓶坛、座钟、盆景等等,连同徐家放大定时抬来全部之物分成了一百二十抬嫁妆,由前头两个执了红底销金“吉庆有余”牌匾吉利人为前导,一路围观称赞声中,热热闹闹地送到了国公府房嘉木院中,按位臵设摆好,至此,万事具备,只等明日迎亲大礼了。
而此时,三花庵中住了差不多一个月初念,才于这一日暮色四合时候,被一辆马车接走,于夜半时分,从伯爵府角门中悄悄进去。盥洗就寝时候,看到忙碌几个丫头,除了静云,另外紫云、素云等,都是完全面生脸孔,知道为避无端是非,把与自己熟识尺素云屏等人都已一股脑儿暂时打发到外头庄子里去了。想到明日便又要被抬入徐家那扇大门,眼见时辰越逼近,心中便越发一阵阵地茫然。
“娘,”她朝安抚了自己后终于起身要走王氏道“今晚您别走,和我睡一块吧!”
王氏一怔,立即应了下来。待熄了灯,母女二人并头躺枕上。
“女儿,你不晓得前些天,娘自晓得那徐大爷文庙里中了毒针昏迷过去,几天几夜没醒过来,吓得连魂儿都要丢掉了。又不敢早叫你知道,生怕你忧心幸而老天开眼,他总算熬了过去。你祖父原本以为要推迟婚期,没料到他刚睁开眼,没说两句话,问便是有没错过婚期娘听说,如今他人虽是醒了过来,只也差不多去了半条命了,估摸着要调养好些时日才能痊愈。你嫁过去后,可千万要体谅着些他,不要再任意和他使小性子要把他身子照顾好他好了,你下半辈子才妥当”
这些话,王氏她面前已经提了数回了。此刻仍絮絮地道个不停。初念趴枕上,闭目不语。
她是王氏亲自去接自己时,回来路上听到这个消息。才听了一半,虽则从王氏说话口气看,也知道他后来必定是醒了,但乍听到他昏迷三天三夜那段时,手还是不自觉地抖了下,心跳也飞速地加。此刻听王氏又提这个,闭着眼睛,想象着当时文庙中那惊心动魄一幕时,脑海里忽然便蹦出了个念头:倘若他先前没熬过那一劫,就那样去了,她会怎么样?是悲恸欲绝,还是没有了他令她厌烦不安纠缠和逼迫,她如释重负,从此就会跟着王默凤去往南方,过她梦寐以求静好生活?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惊到了,猛地睁开了眼睛。仿佛不愿意去想,也仿佛没有勇气去想,又或者,事情既然没有发生,她便永远也不知道真到了那样一刻,自己到底会如何作响。
“娘,”她急促地打断了王氏话,道“我从前亲近丫头,也就尺素云屏。云屏爹娘都是咱们家人,往后她嫁了,您代我送一份嫁妆。尺素却是无父无母,自小从外头买进来。身世堪怜。她陪我多年,我视她为姐妹。我走了后,既不能带她过去,她留家中,您一定要对她好,像对我一样地对她。不要让她受委屈,不要把她指给她不愿嫁人”
王氏没料到她忽然会说这个,定定望了她片刻,怜爱地伸手过去,抚了下她额发,点头应道:“好,娘记下了,我把她调到我自己身边。”
初念微微吁了口气。
这一刻,她仿佛还有许多别话想说,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默然了片刻后,终于伸出手去,摸索着搭了王氏腰身上,闭上了眼,低低地道:“那就这样吧。我要睡了。”
黑暗中,王氏却像被她平静声音勾出了心中压抑着无限愁绪,极力忍住了,用力将女儿娇柔身子抱住,犹如她还是个孩童。
“睡吧。明日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说道。
第二天傍晚时分,这样深秋季节,金陵天际却因为圆日即将西沉,燃起了绚丽火烧云。浓墨重彩般夕阳光华中,初念头蒙红盖,着了一身喜服,门外喧天迎亲鼓乐声中,被喜娘扶着步入中堂,拜别自己司家亲人长辈。
第三次了
她朝祖父拜别,耳边听到他熟悉充满了拿腔拿调临别赠言时,心中竟忽然有些想笑。
“戒之敬之,夙夜毋违。”
“勉之敬之,夙夜毋违。”
每一次她出嫁,这个祖父都会这样教训她。她闭着眼睛,也能猜到他要说这两句话。
司彰化说完了套话,盯着跪自己脚前这个孙女,忽然又补了一句:“过去了,便好好过。嫁个这样丈夫,不算委屈你。”
初念应了声是,喜娘搀扶之下,再朝王氏拜别。
昨夜该说话,都已说。初念一早便告诉自己,向母亲拜别时候,她一定不要落泪。可是真到了这一刻,听到母亲临别前殷殷叮嘱,眼中却又泛出了湿意。生怕毁损了妆容,只趁低头时候,用力眨了眼睛,两滴晶莹泪,啪地溅到了她那绣了九重牡丹大红缂丝衣袖之上。
她如前两次那样,被弟弟司继本背负上了花轿,将祖父威严注视、母亲王氏殷切、婶母黄氏流于夸张笑一切一切,都抛了身后。
入门繁琐过程不必细叙。从初念上轿出司家大门,到后被送入徐家洞房,中间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她头上喜帕仍未揭去。此刻正静静坐床边,听着洞房里身畔那闹哄哄欢笑声音。她们都是徐家近宗里妇人。她们正等着徐若麟进来,替娘子挑开喜帕——而这,也是初念作为司初仪,徐家人众目睽睽之下第一次露脸。
或许是太紧张了,初念这时候,只能不断回忆方才中堂拜天地时情景,以此来减轻心中焦虑。她举手,齐眉,与身边那个男人一道叩首复叩首,是为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
屋子里说笑渐渐轻了下来,她听到了一阵熟悉脚步声。知道是徐若麟进来了。整个人立刻被一阵前所未有愈发强烈紧张控制住了。甚至紧张得连腹内肠子都紧紧绞结了一块儿——但是该来还是会来。徐若麟停了她脚前,从喜娘托着一个红木盘<><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 src="/utex.asp?bid=25&id=26508"></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