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揍,又问,是不是赵王派你们干的!
贯高遍体鳞伤,咬着牙摇头,又是那句话。
再接着,又换上铁锥乱刺,又问,是不是赵王派你们干的!
此时,贯高全身高度溃烂,面目全非,恍若活鬼一只。然而,贯高拼尽了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说道:是我一人所为,与赵王无关!
听说上帝造人总是不尽完美的,捏你两块优点,也得掐上一块弱点。贯高正是如此,愚蠢糊涂的头脑和高贵凛然的义气同时集为一体。狱吏们已经彻底没辙了,只向上报御史大夫,御吏大夫又将案情如实向刘邦汇报。刘邦一听,为之叹服。他第一次看见,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打不服,死不认罪的英雄好汉!
此时,吕雉阿姨竟为女婿求情来了。吕雉对阿刘说道:“赵相都说了,此事是他一人阴谋,非赵王所为。再说了,赵王是你的女婿,尽管也不是胆小如鼠,但也不至于做出对不起你老人家的事呀!”
刘邦已经够烦这个吕雉了。女人究竟是女人,终究是感性动物,只看现象,不看本质。吕矬爱女婿,其实就是爱鲁元公主的表现形式之一。问题是,天下是娘家的,赵王是替娘家打工的,你敢不爱吗?你这个死婆娘,别老护着你的屁女婿,如果天下是姓张的,试看看姓张的还爱不爱你的屁女儿!
吕雉挨骂,只得乖乖闭嘴。看来,赵王有罪没罪,还得等贯高招认了再说。这时,刘邦对左右说:“贯高好汉一条,打是不行的,你们当中有谁认识他的,赶快想个办法替我套出真话来。”
刘邦话语刚落,就有人站出来。此人名已不详,史书称其为泄公。泄公对刘邦说:“我和贯高是老乡,贯高这个人我了解,他向来都是豪气冲天,重义守信。让我来替您完成这个套话的任务吧。”
刘邦当场把差事交给了泄公,并赐他持节前往询问贯高。
泄公来到了监狱。贯高看到了泄公,也看到了他手中那持挂牛尾的竹竿。这就表示着,他不仅仅是跟泄公闲聊,更是在跟刘邦较量。
套话与谈判不同,前者得有铺垫,循序渐进;后者可以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泄公是知道这个套话原理学的,所以他没有就事问事,而是对贯高的牢狱之灾表示抚慰。
接着,他们把话题转到故乡赵国,谈起他们曾经的陈年往事。最后,他们不由自主地回到赵王身上,泄公不由问了一句:“难道赵王真的与暗杀皇上一事无关吗?”
贯高长叹一声,对老乡说道:“人,都不过是感情动物。世之常情,哪有人是不爱他父母及老婆孩子的。可是却因为我,害得三族尽诛。难道我对家族之爱会超过对赵王之爱吗,我之所以拼死拼活地护着他为的是什么?这主要是因为赵王无辜,阴谋之事全出自贯高之手啊。”
真话,这是地地道道的真话。没有任何政治感情和空洞的口号,有的只是动物之本能及人类高贵的大义品质。贯高这话,鬼神信了,泄公信了,刘邦也信了。
刘邦这也才知道,原为这场所谓暗杀,源于前年冬天过赵的一场无礼谩骂。这当然不是误会。这全都是傲慢耍大牌惹的祸。都是既然如此,那就放了张敖吧。无罪不等于无罚,刘邦废掉张敖王爵,降为宣平侯。同时,徒代王刘如意为赵王。
贯高,果真豪侠之士。挽救了别人,也挽救了自己。刘邦决定特赦贯高,并且让泄公告诉他:“张敖已经出狱了,你也可以出狱了。”
泄公带着喜悦的心情来到了监狱,把这天大喜讯告诉了贯高。贯高一听,两眼痴狂地看着泄公,身上仿佛涂了神药,体内充满了无限活力。
他欣喜若狂地摇着泄公道:“是真的吗?这是真的吗?赵王真的被放出来了吗?”
这是死对生的摇喊,唯有站在地狱里才能感觉到的生命的强烈渴望和震撼。泄公的眼泪都被摇出来了,他不是阎罗王的小鬼,他深深地懂得生的可爱和义的高贵。泄公对贯高说道:“老乡,这都是真的,请你相信皇上!”
贯高猛烈摇头,还是不相信地问道:“皇上为什么连我也放了?”
泄公说道:“皇上欣赏你的为人,所以特赦!”
贯高再次摇头:“我体无完肤,之所以不死,只为张王洗罪。既然大王已经出狱,我已尽到本分职责,死而无憾。然而,叫我背上这么一个篡弑的名声去事奉皇上,不无愧杀我内心。我愿以死而谢之。”
贯高说完,突然甩头后仰,只见一声颈骨断裂的声音震荡着空洞的牢房。泄公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贯高如山倒下,轰地一声震动了大地!贯高以愚蠢为开端,以高贵为生命总结,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监狱里,他独自唱起一曲悲壮的挽歌。
苍天在上,士不逐翁翁富贵,为清白大义而死,足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