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陈馀。蒯通之计,杀将入齐。兵围垓下,四面楚歌,大败楚王。这一幕幕好戏,如烟似雾,一阙又一阙,不胜光荣,不胜感慨。
然而,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光阴故事。在萧何看来,人生就像一个圆圈,从哪里来,归哪里去。难道不是吗?韩信,曾经潜龙勿用,见龙在田,飞龙在天,亢龙有悔。韩信成长的一生,不仅是萧何造就的一生,也是见证的人生。如果说韩信是一部活史,那么萧何就是一部活史写作的史家。历史,从来都是悲剧的。今天,萧何就经轻轻地点上一个大大的感叹号,以表示终结这部伟大的历史作品。
萧何心里,一半是火焰,一边是悲伤。他和韩信回忆了许多许多,聊起了许多许多,最后,他对韩信道:“陈豨死了,这是满朝皆贺之事。你尽管有病,但还是得去朝贺一下。不然,落得别人话柄,不好!”对韩信来说,萧何这话就像一阵风,掐灭了他内心残存的火焰和梦想。韩信惶惑了,到底是陈豨抛弃了我韩信,还是苍天抛弃了我韩信?当我不想造反的时候,天下人都说我傻;当我想造反的时候,天下人也全都说我傻。我不反,不过是存谢主之心;我反,不过是表泄愤之心。这难道都是一种错吗?
韩信无力问天,苍天亦无力答复。或许,萧何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就是最后的保身之计。没有外应,造反已是不可能的事。阴谋就像怀孕,早产是危险的,晚产也是危险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酝酿了三年之久的阴谋,只能这样让他胎死腹中。
第二天,韩信上朝了。我们知道,长安有两座宫殿,一是长乐宫,二是未央宫。自从萧何修好了未央宫,刘邦就搬到那里办公,而长乐宫则是皇后吕雉办公所在地。从政治权力大小来说,未央宫是太阳,长乐宫是月亮。太阳不照,月亮升空;刘邦不在,吕雉说了算。所以说,大家要上朝道贺,其实就要冲着长乐宫而来。
此时,吕雉已在长乐宫埋伏武士,静等待韩信。陈平曾经说过:擒韩信,不过一武士耳。所以,他发明了云梦泽之游,捉住了韩信。此时的韩信,他是多么的孤独。他装病,一半是愤懑,一半是不屑于与诸臣同朝。过去,他孤独,是因为他不主动与人接触。现在,他孤独,却是没人愿意去踩他这跎大牛屎。只要孤独的韩信入得长乐宫,犹如鸟进笼子,纵有一千双翅膀,也是插翅难飞了。
春天的早晨,仍然寒气摧人。当韩信走进长乐宫来,似乎发现天空弥漫着一股不祥之气。事实告诉他,第六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吕雉埋伏的的武士汹涌而上,制服韩信,立即缚往长乐宫室内,立即斩杀。同时,韩信三族被夷,血染长安。
英雄谢幕,长乐宫的编钟开始撞响。悠悠长钟,发出江河之悲。韩信,他的一生是传奇的,精彩的,亦是简单的。简单得只剩下一句诗,那就是:生死一知已,存亡两妇人。知已,指的是萧何;存之妇,指的是漂母;亡之妇,则是吕雉。
千古以来,无人不对韩信之死心表遗憾和可惜。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吕雉落刀干脆,先斩后凑,足见她对韩信之恨。恨他功高盖主,以势压人,恨他不识时务,不知死字何写。如此看来,韩信早不死,晚亦死。这正如司马光所说的:信以市井之志利其身,而以士君之心望于人,不亦难哉!